第71章 朝议(1/2)
承云帝京长安城。
今日早朝如出一辙,君臣奏对又开始討论关於帝国境內四处云涌的妖邪蔓延一事。
皇帝陛下李开元这许多天也看出来了,朝堂上这帮子各色官袍的所谓朝堂重臣,除了那几个从最开始就只会每日闭目养神,打定主意装死到底的元老砥柱,剩下的这群王八蛋全是些酒囊饭袋!
提不出什么有新意的说法,每日里就只会將那几个最开始就提出来的法子掰开了揉碎了,在那里装模作样扯閒篇,还一个个装得像是恨不得为帝国庙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能为皇帝陛下捨出一条命去都心有不甘一样。
眼看著又要一圈废话扯皮扯到下朝,皇帝陛下忍无可忍,直接打断了这群只说废话,却谁都不愿意提正事的混帐,提前退朝回了后殿。
殿內群臣一个个见陛下退朝,於是就轻轻鬆鬆三五成群也缓缓离开了大殿,各自返回部堂府衙那边,去处理积攒在各自手头的繁忙公务。
片刻之后,大殿之內人影寥寥,只有最开始就站在群臣之首的那几个装死的砥柱重臣,似有默契一样无一人离开,依旧站在原地静心等候。
其实满朝群臣多年来官场摸爬,基本都是修炼已久的人精,当真又有几个会不知道陛下到底想听什么,但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选择了一个个在那里东拉西拽扯閒篇,看起来像是犯蠢一样顾左右而言他。
之所以如此,当然是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有些事要看由谁来说,也要看什么时候说以及该怎么说,对於某些官帽子不够大的朝中群臣而言,有些事情一旦挑头开口,就是明眼可见的取死有道!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歷来不显山不露水,好像脾气也一直很好,好的都不像是个威严深重的帝国皇帝,但其实他比谁都精明,什么话该由什么人来说,他早就清清楚楚了,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所以才会放任群臣陪著他一起演戏而已。
今日就是刚刚好,正是那个满朝文武眼看著扯皮都快扯不下去了,一个个翘首以盼、等候已久的时机已到!
所以,这也是为何那几位从最开始就未曾多说过一句话的老傢伙们,一个个在群臣散去后依旧等在殿上不曾挪步,而那些官位不够匆匆散去的群臣,竟也没一个上前来问候一声的原因所在。
又过了片刻之后,依旧站在殿上那位手持拂尘,本该隨著陛下下朝之后就一起去往御书房那边伺候的大宦官內常侍,搭眼一瞧下面的排场,就知道到了他该说话的时候。
在场诸位,官品最低的都是正三品的六部尚书,而最高的那几位,不算已经是实质上太子之位的晋王李琮,剩下的也都是诸如三师三公三省长官,以及军队行伍那边的驃骑、辅国一类的武散官大將军,个顶个的位高权重!
大太监声音不高,略带阴柔,见诸位与陛下同心,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客套,开门见山请各位大人前去御书房外,等候陛下召见小朝。
今日小朝,才是真正关乎承云帝国未来格局的定鼎朝议,事关重大,所以这群朝中砥柱在听到那大太监传达陛下旨意之后,也没有一人过多言语,一个个表情冷肃前往后朝。
皇帝陛下已在御书房,群臣覲见时,他手中正提著那本由陇右道城隍薛万泉递上来的奏表,殿中已经站著的,还有十位神道一品神灵,承云帝国五岳山君,四瀆水神,以及长安城隍。
皇帝陛下原本还很宽敞的御书房內,一时间也显得影影绰绰,人数颇多,在场诸位都是整个帝国疆域之上最顶天的大人物,无一例外云集於此。
见礼毕,承云皇帝也不废话,將那薛万泉递过来的奏表,以及他让齐王李璟带去陇右的三道詔书副本一併递给身边大太监,交由在场眾人传阅。
皇帝传詔要经过三省,故而各省长官並不意外,皆知內情,只余其他人一一看过。
六部主官在场官阶最低站在最后,这个场合没有他们说话的资格,而其余各位重臣则微微沉默。
前两封詔书在意料之中,换掉了那个狄州知府和城隍,再擢升那临茂县两个主事官员知狄州事,这件事虽不太合乎官场规矩,但放在此时乃是恰如其分。
帝国疆域妖邪祸起,无论是启用神灵压制,还是动用行伍二者配合,总之动手之前先祭旗,乃是题中应有之意,既是提振军心,也是杀鸡儆猴!
虽然一个知府和一个州城隍的项上人头,在这样的场面上其实有些不太够格,但勉强也算凑合,这个由头早在当年临茂县那场变故发生之后,就已经被皇帝攥在了手里。
不良人是皇家手中利器,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盯上了整个狄州地界,之所以一直没动手,一来是祸事已生为时已晚,但暂时还没波及太广,那个布局对面的执棋人,好像就是在蛰伏待机,等待那盐官镇的最终结局,以及那个此时应该快到了狄州城附近的少年人。
二来则是时机未到。
妖邪四起不是承云帝国一家一姓的麻烦事,整个天下九洲,因为当年的妖龙睁眼、荧惑守心一事,时至今日就已是近乎遍地狼烟的纷乱格局。
此情此景,中土临渊学宫那边想必很快就会有后话,也可能某些决定已经出炉,正在分赴九洲各地的路上,在这个时候借著当年的由头下手,就正好是个敲山震虎的开路好时机。
齐王李璟因为当初在那李乘仙单挑帝国宗祠时,曾出言不逊被宗祠记恨,皇帝正好藉此由头赶他出京,明面上是暂避锋芒週游各地山川去修一修心,实则一路西行去往陇右道传詔,就又刚好是个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如此下来,就一方面是为后续的镇妖诸事祭旗铺路,同时也能剁掉那境外某个鬼鬼祟祟的仙家手笔,一举多得,算得刚刚好。
但最让在场群臣有些措手不及的,是那真正的第三封詔书。
帝国疆域广袤,帝京长安偏帝国东部,远在西北的陇右道及周边各个都护府,还有西南剑南道和南部岭南道等诸地离京遥远,一旦真正动用神道及行伍诸军配合镇妖,则指挥行事战线狭长,多有不便。
皇帝陛下故此下詔,设陇右道大行台,置大行台尚书省,由齐王李璟领大行台尚书令,西、南各道军制麾下大都护府、大都督府、地方州郡统一划归陇右道大行台麾下,凉州大都督李清河及凉州城隍薛万泉分兼大行台左右僕射,治凉州,有镇妖诸事便宜之权,非大事不必再行请示长安。
这个安排不能说不妙,因为它正好解决了某些一旦动兵之后,很可能会出现的祸患。
但好像也不是特別妙,因为一旦將西南诸道军政两权另立出去,意味著某些防微杜渐的措施,极大可能会攒在一处变成另一个方向上的巨大祸患。
这个事不好明说,因为那两位都是陛下之子,饶是在场诸位都是老谋深算,修炼了多年官场技艺的帝国栋樑,此刻也都有些犹豫,但多多少少,目光都在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风姿俊雅的年轻人身上瞟。
小朝场面此刻有些清冷的尷尬,落针可闻,甚至连那个本来是君前侍候的大太监,都已经悄无声息退出了御书房,就站在殿门外,將附近候著的宫人和禁军侍卫全部挥退到十丈之外候著,只留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前,面色平静冷肃。
皇帝也没有明著说此事如何,只是笑看著在场诸位,“此事不好太过张扬,朕未曾事先与眾卿明言,只是与陈卿等几位有过一个简单的商议,等今日时机到来才叫各位知晓,诸位爱卿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皇帝陛下所谓陈卿,正是三省地位最高的尚书省正堂主官,位同宰相之一的尚书左僕射。
诸臣听闻皇帝陛下如此解释了一句,在场的各位就总不好再叫场面清冷下去,否则会有大不敬之嫌,这就是皇帝陛下逼著诸臣表態的意思。
无奈之下,除了那位一直不曾说话但实质上已是国之储君的晋王,场面上官阶最高资歷最老的当朝太师,一个鬚髮皆白,平日里在家荣养都已不怎么来上朝的老人,只能先行开口,斟酌道:“陛下,恕老臣犯禁直言,天下妖祸虽在眼前,但也还没到必须要如此大动干戈的地步,此事是不是为时尚早了一些?”
话说到此处,白髮老人又顿了顿,重新斟酌了一下用词,因为真正涉及犯禁的言辞,是后面这段话。
“另外,即便是真要设置大行台,也应当由晋王殿下遥领,否则等到他日局势稍定之时,万一情形有所稍变,则帝国恐有裂土之危。”
有些事不太好说得太过直白,当年妖龙睁眼之前的帝国形势,其实与今日这第三道詔书描绘的將来,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类似,那一夜宫变,两虎相爭,虽然这块肉最终还是烂在李氏皇族的锅里,可那个流血漂櫓的场面却实打实才过去不久,歷歷在目,如在眼前。
皇帝听著老太师这番语气凝重的直言,稍稍沉默了一下,隨后將目光转向那个一直站在群臣最前面,离他最近的长子,眼神直白问道:“晋王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身金色蟒袍的晋王李琮,从最开始看到那封詔书內容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是面无表情站在原地,静听身旁君臣奏对,对於某些似有似无朝他看过来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回应。
此刻听到皇帝发问,他抬眸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躬身行礼之后才缓缓道:“陛下,儿臣认为此事可行,借势推行正在其时。”
这个奏对,莫说是在场各位臣工,就连皇帝都微微惊讶了一下,回头环顾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大臣,各个面色都有些不太自然的意外之色。
皇帝一笑,隨后看著李琮道:“怎么说?”
“此事理由有三。”李琮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虽然现在看起来妖祸好像並没有到非需要如此不可的地步,但这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有些事还在掌握之中,却並不能代表未来之事,即便帝国境內妖患肃清,也仍需防备外来的威胁,否则四面火起,长安恐独木难支,还不如趁此机会及早分权给够时间,届时就是两个拳头对敌,於帝国社稷有利。”
“理由其二,从当年的天象,到最近才发生的凉州之变,以及各地的妖祸四起,局势变化之快其实已经超过了很多人的想像,未来形势会严重到什么地步,现在並不好说,所以我们也需做两手准备,此乃未虑胜先虑败的防患之计。”
“至於其三…”
李琮说到此处,明显停顿了一下,说了一段似是而非,但在场诸位多数都听懂了的话。
“有些押注要趁早,雪中送炭要远比锦上添来得更加值钱,诸子之爭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天下之爭就在其后,有些事不可明言,但也不可不做,唯有如此,彼时再借力,就是名正言顺好开口了。”
晋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提那个所谓“裂土之危”,到了话说完也还是没提一个字,但在场没有一个是真的蠢笨,有些弦外之音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
……
本以为会是个漫长的小朝,却因为晋王李琮那像是早就深思熟虑了很多回的三个理由,就匆匆落下了帷幕。
十位神道高位在出了御书房之后也没有过多停留,各自点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就直接身形消散各回封地。
朝堂重臣一个个则面色都有些奇异,虽然一贯都知道,那个一身蟒袍温温和和的年轻人,有些时候想法独特,却都没想过他会有这种看起来不合常理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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