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酒送白衣(1/2)
距离狄州城西三百里外,有一片纵横交错的奇峻山脉,最深处的某条山谷之中,林木茂盛,河流穿行,背靠高岳三面环山,山谷口处还有一座稍小一些的低矮土丘看门,就正是一块藏风聚水的一等风水宝地。??? 6?????x.????爪 ????
山谷里侧,在那高岳山脚下,有一片连绵参差的山间大宅,里外七进,正巧建在那山谷深处的正中间,完完全全接住了风水大势,稳稳噹噹就坐在阵眼之上,能看得出来是有高人指点下过罗盘之后,才盖起来的富贵宅邸。
今日风轻云淡,天气正好,那大宅正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手持卦幡,肩挎七星宝袋,一身风水术士装扮的中年男子,辞別了大宅主人家的挽留谢意,隨后便缓步走出山谷,登上那座看门矮丘,又回头望著那座藏风聚气的高门大院咧嘴一笑,却透著一股莫名的味道。
“贫道赶山走岳,追龙游江,一路上善事做了不少,想来这阴德也该积攒了不少,偶尔走眼一回,想必也该算是情理之中,老天爷可莫要与贫道太过计较才是。”
说罢,中年术士微微一笑,没再看那渐次笼上黑气的山间大宅,转身走下山坡,去往最近的一处河流岸边,摘入河,遇水渐长,最终化作一条叶伸展如城门大小的水上木舟,层层叠叠,稳稳噹噹漂浮在那河水之中。
术士轻身一跃进入舟內,再从腰间七星宝袋之中掏出两只由符纸折成的人形符偶,遇风化作人身大小,各自入水之后就漂浮在那木舟身后的水面之下,遇水不溶,各自奋力推著木舟缓缓逆流而上,离著那座三百里外的狄州城越来越远,在河水上游拐角处一个转弯,就消失在了茫茫山野之中。
清风习习,四下无人,渐有鸟鸣三两声。
大概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有个脚蹬草鞋,身背斗笠的年迈老人,突然翻山越岭从河流下游狂奔而来,一路激起身后尘土滚滚,激起沿途鸟雀四散惊飞。
老人一路狂奔,在那处术士下舟入水处突兀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河中水流翻卷,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眼远处遥遥可见的那座守门小山头,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下之后,缓缓登上了那小山顶上,眼前豁然开朗,自然而然酒看到了那座建成不久的豪阔大宅。
作为江湖散修,歷来所学手艺驳杂,求的就是一个融会贯通,互补偏门,不至於与人斗法时叫人抓住短板马脚,痛打落水狗。
所以,这草鞋老人也是能看得懂一些简单风水堪舆之术的,眼前这座山谷,看起来是后有靠山龙虎在侧,前有明堂水运连財的標准风水宝地,却又偏偏占了一个水火未济的不利卦象,水火分离阴阳失调,前后二者两相结合下来就妥妥成了一个大凶阴宅。
看完了山川风水的草鞋老人不免咧嘴抽气,暗嘆那个为此地大宅子的主人下盘子看风水的阴阳家术士,实实在在是个狠人,比他这个不讲武德、勒索钱財的江湖野修还要阴狠毒辣,以人命祭恶龙,这明摆著就是不造出来几个阴邪恶鬼都不罢休的意思啊!
一想到这里,老人的脸色就又苦了下来,之前他在那山间酒肆那边,遇上那个风雪楼剔骨刀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天命已绝踏进了死地,结果最后竟然莫名其妙被放了一马。
那个总是喜欢给人当娘的女子杀手,在让他滚蛋的时候只说了让他来此地,打死那个藏在桌子底下鬼鬼祟祟的老鼠术士,就算他將功抵过捡回一条狗命!
草鞋老人当时还高兴来著,毕竟劫后余生捡回了一条命。
结果此刻再看眼前这一手阴毒手段,他猛然醒悟自己是被那个女子杀手摆了一道驱虎吞狼的阴险毒计,追上了说不准要受反噬,追不上就等著那把菜刀追在屁股后面砍头剔骨,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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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大半辈子,自觉杀人不眨眼的草鞋老人,此刻一屁股坐在那小小山头之上,毫无顾忌放声大哭,他娘的山泽野修,天黑下雨泥里刨食,想要安安稳稳混口饭吃咋就这么难嘛!
——
狄州旧城隍庙的院落里面。
那个跪在堂下正中间的锦袍男子,在听到坐在上首主位上的那个少年人是当朝皇子齐王殿下的时候,不由自主就开始一头冷汗,心惊胆战颤颤巍巍之下,甚至连跪在地上的跪姿都已经摆不直了。
京中老友传信过来的时候,信上说的那位负责来传旨的,可是钦天监的灵台郎,可眼下这场面,眨眼之间就从一个只有从五品的朝堂官员,换成了一个正一品的当朝皇子亲王!
他要是还猜不出来这里头有猫腻,他也不配当了多年的一州城隍正神了。
下一刻,果然不出所料。
当那位亲王殿下说出那丁元辉的名字的那一瞬间,锦袍男子肉眼可见的面色惨白了下来,浑身颤抖更重,一点都不再像是一个还算位高权重的一州城隍。
临茂县城隍丁元辉,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锦袍男子与那狄州知府二人串通一气布的局,断掉了临茂县城香火气运,又收走了小县城中家家户户的门神灵气,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要坐视那座山间小城,被那林中妖物最终屠城!
虽然此事是以那知府崇宰之为主谋,但他作为一地城隍,可是亲自负责下手操刀的,又岂能脱得了干係!
李璟坐在主位上,像是没有看到那个跪在下面的州城隍一连串的面色表情变化,眼见问了一声无人应答,堂中又鸦雀无声,於是又笑眯眯跟了一句:“这是没来?怎么区区一个小县城隍,如今都敢托大至此,如此不给上官面子了?庆功宴都敢不来登门拜贺,这是不把你杜城隍放在眼里啊?”
锦袍男子俗家姓杜,在世时也曾是凉州边军武將,战功赫赫。
此刻听闻头顶齐王如此发问,心惊胆战的锦袍男子一时间有些摸不太准,那奏表上是说了些什么,还是只是就提了一嘴那丁元辉的名字?
“小神启稟王爷,那临茂县丁城隍大概是距离此地太远,加之可能有城中俗务缠身,故而未能到此,还请王爷见谅。”
摸不准这位一脸笑意的天家之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也没敢说得太过,还稍稍替那將死之人遮掩了一二。
“原来如此。”李璟笑了笑,不置可否。
“薛城隍的奏表里说,陇右道捉拿在案的那头厉鬼,是在一个叫什么雁鸣湖的地方长成的水鬼,生前好像就是你说的那个临茂县的许姓女子,大概是受了什么冤屈之后投湖枉死在那湖中,因为怨气深重故而成为了怨灵,又得了些別的机缘,才在区区几年间,就长成了一头为祸一方的阴邪恶鬼,但那奏表字数少说得不太详细,不过既是狄州辖下子民,想必杜城隍应该知道其中原委?”
原本就已经抖抖索索的锦袍男子,在这一瞬间彻底委顿在地,那个被欺辱致死的许氏女子,他是知道的,但什么时候长成的元婴厉鬼又不在他的印象之中,此事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什么人有意为之,但无论如何,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听到这位齐王殿下如此清清楚楚的说出了某些来龙去脉之后,锦袍男子就明明白白確定了一件事,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坐在主位上端著酒杯的齐王李璟,笑眯眯看著那杜城隍瘫软在地,脸色才缓缓变得冷肃下来,虽然声音中好像还是带著些笑意,但无论听在谁的耳中,都已经是重若万钧的杀气森森!
“这么看来,杜城隍是知道的嘛!”
眸中带笑,眼刀入骨!
李璟看著那狄州城隍已经有口难言,说不出话来,又看著他身后那群一个个畏畏缩缩趴在地上抖成筛糠的大小神灵,突然就有些扫兴。
身居高位为祸一方的时候,好像一个比一个硬气有能耐,有朝一日被人问到跟前,刀斧加身,就又成了一堆怂包软蛋!
都是狄州地界上的神灵,互相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跪著的这些里头,要有一个能说出来自己不知此事,老子李璟两个字白送给他!
我承云帝国军武立国,民风尚武,教化勤恳,什么时候养出来了这么一群只会恃强凌弱,又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少年王侯没兴趣再搭理那个锦袍男子,隨后挪移视线看向那个前一刻还在大作诗词助兴的玉萍河伯,见他一身独属於水神一类才有的藏青色锦衣官袍在身,於是指著他笑眯眯道:“看样子你是个河伯?本王进门前听了一耳朵,他们都说你诗才颇高可比仙人,那你要不要此刻也来上一首,让本王也听一听你到底是怎么个仙人之姿?”
那被点了名的玉萍河伯剎那间魂飞天外!
好端端给人送个礼拍个马屁,谁能想得到前一刻还高高在上如鱼得水的一州高位,眨眼间就成了个连命都保不住的阶下之囚!
此刻別说是作诗,他一个小小河伯能在一位摆明了是来杀人的一品王侯面前,哪怕说出来一句完整言语,都算他肝胆过人!
齐王李璟看著那个突然就磕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点神灵该有的姿態气度都无的蓝袍河伯,本就不太大的兴趣又降了三成,此刻已经彻彻底底拉下了脸,看著堂下一个个如看死人。
他冷笑一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陇右道山高皇帝远,离著长安城万千里之遥,所以我李氏就看不到你们,也拿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问题问完,李璟也没等著谁回答,一脚踹在身前那长条桌案上,直接將之从台阶上踹下去,一阵巨响翻滚之后蒙头砸在了那个锦袍男子头顶。
可嘆那狄州城隍本就心丧若死,此刻被桌案拍在头顶,作为神灵虽然不至於直接昏过去,但也不太轻鬆,但更让他害怕的是,此刻这位齐王殿下是要真正发火了。
“各位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我皇家传詔都还没到,你们就都已经先拿了消息在手里,如此神通广大,想必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听说过不良人的名號吧?”
李璟呲了呲牙,冷笑著看向那被一桌子菜餚酒水端端正正淋了一头,又被一张不大不小的桌案拍了一脸的锦袍男子,道:“杜城隍,你要不要猜一猜你这满堂宾客里,有几个不良人?”
“真以为离京遥远,我李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年让你们偷偷摸摸害死一家百姓,已算我皇家对不起治下子民了,如今还惦记著要让满城百姓被妖物屠城?谁给你的狗胆包天!”
少年突然往前倾了倾身形,隨后看著那锦袍男子,脸上再次扬起笑容,道:“是那知府崇宰之,还是那个鬼鬼祟祟来此作恶的外境仙人?”
此言一出,满堂譁然,堂下神灵虽然多多少少都知道临茂地界发生的事情,有些可能也心怀同情,却没有一个人敢试图搭救过,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跟上官作对,有好下场的不多。
但无论如何,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里头还有外人插手,都以为当年作恶的那个,只是个从州外来的富贵年轻人,私底下猜测的也可能就是某位朝中高位的家族子弟,但此刻听这齐王殿下的说法,意思是这里头还有非承云帝国仙籍的外来人?
李璟说完最后一句,也懒得再多跟这帮子傻蛋掰扯,他本就不是个勤快人,要不是今天实在生气,都不想说这么多废话!
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无须老人不问自明,知道殿下不想再说话,於是就恭恭敬敬跨前一步,从袖口中掏出一封皇帝詔书,开始宣詔。
狄州城隍杜长山,违反朝堂纲纪私自接触地方官员,为虎作倀祸害治下百姓,神位不正,罪大恶极,削去神籍贬为淫祀,不必押送帝京受审,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狄州治下各地山水神灵,全部禁足受封原籍,等待钦天监灵台郎赴各地勘验核查,与此事无关者不奖不罚,知情不报者官降三级,降出官制者,贬为神府僕役,以观后效!
临茂县城隍丁元辉,念其护持治下有功,持正不阿心繫百姓,官升三阶,封狄州城隍享一州香火,望念兹在兹,尽心竭力护佑狄州百姓,保社稷昌隆!
……
千里之外,临茂县城隍庙。
重新蹲回供桌上的小县城隍丁元辉,在狄州城隍庙中那位宫中常侍念完詔书的一剎那间,神道金身金光暴涨,原本已黯淡无光的那一缕神火,也在瞬间大放神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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