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態度得有,但不能只有態度(2/2)
毕竟人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而且人家封了侯,那是一脉始祖,自己却是仰仗父祖余荫的二世祖。
文臣、武將二者之间大都能平等交流,甚至经常出现一文、一武二人结为挚友,互相取长补短的纯质友谊。
外戚,则和以上三者都玩儿不到一块儿去——人家眼红外戚一飞冲天,又不屑一顾,外戚则半带著心虚,半带著不忿;
嘴上一遍嚷嚷著『我也不屑与之为伍』,一边又努力想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明白了这些,再回过头,看曹时那句看似隨意的『臣外戚之身』,这信息量可就非常值得回味了。
——对於平阳侯家族,刘荣,乃至朝堂內外最担心的,就是平阳侯家族仍旧自詡『开国元勛之翘楚』,以元勛身份为主体,只把如今的外戚身份,当做家族復兴的契机。
如果是这样,那未来的汉家,必然会因为平阳侯家族的存在,而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
因为成为外戚的平阳侯家族,意味著一家顶级的、对汉室大小事务,都有极大影响力的元勛功侯家族,成为了皇后、太后的母族,乃至储君太子、汉天子的母族!
如此情况,平阳侯家族凭藉『元勛功侯』的政治成分,干涉储君册立之事,都还算轻的;
怕就怕平阳侯家族,对自家成为皇后、太后母族,太子、天子母族也仍感到不满足!
歷史上的王莽,究竟如何篡汉的?
这一点,刘荣不得不防。
而曹时这句『臣外戚之身』,无疑就表示平阳侯家族,对自身定位有著极为清晰的认知了。
——成为外戚的平阳侯家族,和兼平阳侯爵的外戚曹氏家族,二者是天差地別的!
前者,是以元勛功侯曹参之后为主,將外戚身份作为政治助力;
后者,则是以外戚身份为主,將祖上荣光、平阳侯之爵主动淡化,甚至归类为『先祖余荫,怎奈我辈不肖』的过往云烟。
如果曹时在刘荣面前,以『四世平阳侯』自居,那刘荣免不得就要考虑考虑,要不要让曹淑成为第二个孝景薄皇后,终身无子了。
但曹时开口一句:臣外戚之身,无疑是最大限度,满足了刘荣对自己的妻族外戚,也就是平阳侯曹氏家族的期待。
——只把自己当外戚兼功侯,而非功侯兼外戚!
这样的平阳侯家族,最符合刘荣的利益,也最符合汉家的利益。
当然,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臣外戚之身』的表態,还远远不够。
这只能表面曹时的態度。
眾所周知,態度是一定要有的东西,但绝对不能只有態度。
——有行动,没態度,那就是『態度不好』;
有態度,没行动,那就是在哄小孩儿玩了。
態度,曹时已经给出来了:臣外戚之身。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行动了。
还是那句话:在汉家政治体系当中的鄙视链上,功侯处於最顶端,外戚处於最底部。
曹时明確表示平阳侯家族,愿意放弃鄙视链最顶端的『功侯身份』,转而自发认领鄙视链底部的外戚身份;
嘴上的话说得很好听。
具体怎么做,则需要曹时做给刘荣看,而不是说给刘荣听。
当然,在做之前,曹时也完全可以和刘荣说说:平阳侯家族,具体打算怎么做。
“今日入宫,確也有一小事,想要求陛下恩典。”
不出刘荣所料,在简单的问候、客套之后,曹时便很快道明来了。
——刘荣之前说,最近太忙,所以没去成平阳侯府,这不是假话。
曹时则答:知道陛下忙,所以没有重要的事,就不敢打扰陛下,也同样不假。
过去这一年,尤其是过去这几个月,刘荣是真的忙到脚不沾地。
作为后族外戚的平阳侯家族,也是真的半点不敢打扰刘荣。
尤其是在皇长子即將降世的微妙时间节点,平阳侯家族实在不敢太出风头,以免行差就错。
今日,曹时既然敢来,那就肯定是有正事儿要说的,而且是非要来这一趟、亲自同刘荣说不可的。
很显然,曹时对此,也有这极为明確的认知……
“明岁开春,陛下当率朝公百官,执籍田礼,亲开籍田,以劝天下勤耕。”
“皇后,则当率功侯贵戚家眷,於椒房行亲蚕礼,以劝天下夫人勤织。”
曹时开口一语,切入点却是出乎刘荣意料,惹得刘荣本能將上半身前倾,目光也隨之深邃了些许。
便见曹时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抹笑容,言辞隱晦道:“陛下执籍田礼,百官公卿、功侯贵戚,自当各执其礼而隨。”
“然臣,却不知籍田礼中,外戚礼当如何。”
“夫人亦不知,椒房亲蚕礼中之外戚礼。”
“——如此小事,本不该叨扰陛下,於百忙中亲解臣之疑惑。”
“只臣,欲以此契机,请教外戚籍田、亲蚕礼,於栗氏。”
…
“过往,臣与栗氏不甚走动,有心拜访,却又恐唐突。”
“便斗胆请问陛下:近旬,陛下可有邀宴栗氏,亦或登门之行程?”
话音落下,曹时状似犹豫的皱起了眉头,深吸一口气,又拱手对刘荣一礼。
“若有,还望陛下届时,可携臣同往。”
“若无,也劳烦陛下,代臣知会栗氏一声。”
“便说外戚曹氏,有意邀宴栗氏,却苦无门路,方出此下策……”
话音落下,曹时便一礼到底,久久都没有直起身。
而在御榻之上,看著平阳侯曹时看似羞愧,实则犹豫的模样,刘荣略带讶异的面容之上,也缓缓涌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