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暂醉佳人锦瑟旁(2/2)
江闻猛然想起,道观藏书有明代的《遁甲演义》,书中曾描述过,“阴阳二遁,有闭塞八方皆无门可出,即依玉女反闭局而出,此缓则从门,急则从神之谓也。”
泥塑就像活了过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东摇西晃着,不断磕碰在木制的神龛边缘,发出阵阵巨响。
随着泥胎轰然炸裂,门外两道衣着漆黑、面色惨白的影子又悄然出现,以怪脸贴着窗棂。用凄凄惶惶的低哑嗓音,声音无孔不入地飘荡在狭小沉闷的庵堂之中。
形势越发危急,天蚕丝线切割着江闻的衣袍,似乎再进一寸就要触及皮肉肌理,可他的动作却猛然灵动了起来。
在四人的围攻之下,江闻虽然身处空旷的亭台,却恍觉自己陷入了重门闭塞,无论如何挣扎皆空的境地。
水榭之下訇然显露出一处井窖,有两道曲线相似的白衣身影踉跄奔逐而出,一人身体虚弱无力,一人腿上似乎有一处崭新入骨的伤口,血染白纱,却不管不顾地怀抱着东西想要逃离。
“有趣得很。”
纱幔飘飞落地,笼罩在了水榭之中,却随着六丁神女的弹线发力,被无数纵横交错的细微丝线切割成碎布。
春雨如丝可浸润大地,而天蚕丝化雨,此刻从四面八方吹落,盈空都是美不胜收的毫光,却酿成难以形容的灾祸。
有人想要冲出庵堂,却被木门上的重锁阻挡,只能徒劳拍打着、哭喊着,也有人试图控制内心的恐惧而咽抑情绪,却只能化成一道道扭曲的面容。
江闻再次斩碎席卷而来的纱幔,面色怪异地纵身飞起,青铜古剑脱手而出,牢牢钉在对方的前路,出言阻止。
江闻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了自己前次潜入庵堂之内,听见红莲圣母说起过烈阳焚身的白莲教圣母,忽然明白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神龛中那尊被重帷遮挡、冷落已久的泥塑,却忽然晃动震荡了起来。
“第七次了……”
江闻哈哈大笑到:“我看你们装神弄鬼才对,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香众里响起了一阵惊呼。
四人一步迈出六尺,每动地并行六步,于水榭中相去也是六丈,行动似在出天入地,纱幔滚滚掩杀而来,间或掌影纷飞不断。
凶门乍现,黄泉路开,天蚕丝阵最凶险的杀招已经发动!
江闻双眼中寒光闪现,对于铺天盖地而来的天蚕丝雨恍若未觉,手中的青铜古剑发出一记龙吟之声,转手而出的竟是进手招数,赫然只攻不守!
铮鸣突起,八只玉手再不掩饰,借着转瞬之间的机会猛然弹动丝网,坚韧如钢的丝线骤然缩紧,迅速压制着江闻的活动空间。
他如在旷野上被天际皎月朗照,惶惶然无所藏形,绝妙的武学招式都在逐渐闭锁绞杀的“大势”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香众里面面相觑,终于推举出一位老者不断恳求。
可在遮眼的烟尘中,有东西更加明亮。
“是不是这样?”
一定是近来只拜血佛,怠慢了庵堂的正神仙君,才会引来真身下届,召令鬼差要勾销他们性命的!
“你们近来做过什么亏心事,还不速速说来!”
“既见本仙,为何不拜!”
难不成对方潜入了福威镖局,碰上练功的傅凝蝶,出现了一些误会?
“呃,你们说的六阳汇顶,是不是指某种至阳至刚的内功?”
四女粉面含霜,纱幔被一股股无形力道牵引着横飞不止,破招之际也阻隔着视线,丝毫不顾江闻的剑影绞杀。
六丁神女此时因内气紊乱,口吐鲜血,只见一人猛然挣脱倒地,徒手拍在了水榭亭柱的一处突起,按动了隐藏好的机关,随后在轰轰隆隆的声响中大喊道。
随着几人挥袖,只见几道纱幔被猛然送出,沿着亭柱缠绕而来,层层阻挠着江闻行进。
有杀气!
江闻眼见微光闪动,急忙飞身而起,可手中青铜古剑尚未回护,就感觉脸上一凉,随后是微微的酥麻刺痛。
与江闻曾经遭遇过的六合神将不同,这四人虽然也隐隐占据着某些方位,却带着更加凌厉的杀伐气息,不断压制着自己的剑势,以至于江闻只能以密不透风的剑网绞破纱幔,再窥机击退暗藏的掌影。
江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也没兴趣欺负这些躺在地上吐血的弱女子,已经十分确定对面熟睡的小孩就是自己的小徒弟。
即便隔着神龛帷幔,香众都清楚地听见了咔嚓一声脆响。
江闻双拳紧握轻喝一声,澎湃的内力便从周身大穴里涌起,化为了熊熊热浪扑面而来。
四名六丁神女毫不为意,继续收缩着天蚕丝网,顶着极大的阻碍催动内力,灌入天蚕丝网之中,随着丝网舞动缩紧,欲将敌人一举绞杀。
庵堂中的人骚动了起来,此时已经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躲藏。
死期已经临近,彼此之间似乎都能看见浓黑如墨的印堂,而门外阴差一定是慑于神佛塑像的先天清光,才迟迟不敢直接现身的!
烟雾弥漫中,一道带着戏谑的幽然声音凭空响起,震起满屋的尘土。
惊心夺目之间,无数微不可查的丝线化为致命的暗器,细如牛毛,攒射向江闻的周身要害。
就在一众人等惊骇欲绝的眼神里,在木制神龛中的泥塑轰然碎裂后,神龛里忽然腾起满屋的烟尘呛鼻熏眼,遮蔽了视线。
此时他走出的圈子也越来越大,挥剑斩断着一处又一处的天蚕丝线,闪转腾挪一气呵成、毫无挂碍。
民间传闻里的种种神谴天责,让他们不得不忧虑,如果得罪了某些小心眼的神仙,今后必将会遭遇种种不幸。
江闻忽然在原地转起了圈,拖着细碎繁复的步子忽前忽后、难以揣测地游走,似乎绕着原地一个圈子,又似乎仅仅是绝望中的困兽之斗。
今夜门口的勾魂使者游荡了许久,他们每次壮着胆子开门,都只见到门外訇然无物、凄清一片,无形的恐惧感便骤然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两声长长咿呀怪笑之后,庵堂再也没人说话,低头凝望铺展开来的佛身古卷,等待着满天神佛的昭示和赐福。
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正好行走了一个精妙异常的大圈,正好能在纤毫之间躲过杀招,撞入难以察觉的生门之中。
六丁神女大惊失色,对视一眼已经察觉不对,身上鼓催的内劲已如泥牛入海却无法停止,竟然当即咬破舌尖,以最后的内力脱手而出,一举震断勾连繁复的天蚕丝线。
“这名女童身负本教的圣火功,已经修炼到六阳汇顶的境界,必定是分舵圣女被你们抓住!你休要胡言乱语!”
“我作为师父也会这门武功,也是你们白莲教里九阳归一的圣女咯?”
声音回荡传响,簌簌尘土自屋梁晃下,似乎有一道影子凭空飞起,踢翻了香炉神案,扯碎帷幕珠翠,翻然坐上了昂然出群的高处,俯瞰满屋无头苍蝇般的香众,泠泠然如高天神尊。
四道鬼魅般的身影乘风而去,动作快到离奇,江闻也紧追其后,很快就从庵堂屋顶跳到了庭院当中,随后跨过高耸的山墙,闯入了一处池园荒废的水榭楼台之上。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田青文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脂粉味,而凝蝶从没有打扮的习惯,因此绑架走凝蝶的人,一定是身上也带着同样气味的人。
于是他们从里面把大门重重紧锁,发誓绝不打开。。
“仙君明鉴,我等从未做过此事,实在无从交待,况且红阳圣童驻世曾经严令禁止,城中就连丐帮都被接连驱逐,如何敢戕害妇孺良善!”
无数精微要妙的剑招随手挥出,步步有进无退,招招都是进攻,姿态也越发随心所欲。
四女同时挥手,纱幔垂落,只听凌空有丝线声迸响,飘飖乎如箜篌轻奏于高阁,又缥缈如锦瑟纷城成丽音,隐隐想见云彩倦卧、江亭寂立,有人执子坐看着满城的风雨苍茫,缓缓落下杀着……
怪影扛着直顶屋檐的哭丧棒,戴着顶高到离奇的尖帽,面部的位置伸动长舌,正在半空中滑腻扭曲地舞动着,缠绕成一道诡谲可怖的影子。
这些还不算什么。
高台上的声音腔调古怪,再次响起,有人试图抬头觑看,面前的砖块却突然碎裂,仿佛被无形巨杵击碎,留下了一枚深刻的指印。
六丁神女各不相同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腿上有伤的白衣女子更是神情恍惚,一不小心地把怀里小孩掉到地上,幸好被江闻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快说,你们白莲教碰到了什么事?”
江闻拿出了商量的态度,察觉到一丝阴谋算计的气味。今夜是白莲教的六丁神女绑走了凝蝶没错,可她们为什么会跑到福威镖局,似乎仍是一件不明所以的事情。
江湖上你可以相信任何人,但绝不能相信巧合,因此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