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知谁续广寒游（2/2）

在挥出那一剑时，江闻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当时的江闻，认为自己最多仗着剑势逼退夷怪，甚至做好了像西晋游侠那样求仁得仁，凭空生出了几分剑出身死的觉悟。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

经声、风响声、树杪簌簌之声，人影、窗棂影、轻烟袅袅之影。

更重要的是他那一剑，还惊醒了“虚仙界”中沉睡的某个存在。

“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嘛，最近刚刚又温习了一遍，导致我以为自己之前读的是假书。”

江闻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道士说得平静如常，江闻却从他佝偻的身影中看出了一丝落寞，即便冬日的暖阳依旧披拂在身，却再也没有惫懒走神的徒弟，能听他唠唠叨叨说着话了。

在知道不死之药的真相后，江闻很轻易地就把故事解读出不同的意味来。姮娥好奇不死之药的效果，想来也是希望容颜不老、青春永驻，但是吃之前也是心里没底，所以很讲究地请巫师占卜。

以北冥神功使出独孤九剑，是以逍遥世间的道家绝学催动深蕴易理的精妙外功，威力层层叠升的同时，也让他接触到了一丝玄之又玄的境界——这方明清江湖的大道，似乎带着股出而逐人的意味。

独孤九剑的总诀式浑然太虚，当夜只一剑，就斩下了尸墙上王莽干枯的头颅。

可如今，看缦亭峰石碎山崩的场面，江闻显然成功了。

他只是觉得这份长生太过沉重，就像一个深藏在心底最妄诞的野心欲望，再不愿意割舍，就只会把人拖垮。

正所谓满血拉二胡，残血浪全图，江闻对于自己阴差阳错回复了一成功力表示很满意了，至少吊打起人来更加顺手。而某个看似牛逼哄哄的天剑，混的还不如自己呢。

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行列分明地写着一首诗——

江闻哈哈一笑。

江闻没想到长生不死芝内服凶险，液体外敷也狠毒异常。只一瞬，江闻身上芽孢蔓延往里钻，濒临崩溃的身体似乎都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各自想要四分五裂了起来。

骤然入侵的长生不死药还未催动血肉蜕变，就被包括九阳九阴、易筋洗髓、北冥八荒在内的内功自行运转反击，强行镇压住了五脏溶解的趋势，如磨盘般消磨异状、反哺自身。

沉默听着门外嬉笑与脚步声从会仙观逐渐消失，元化子伫立着良久，才捡起地上的宣纸。

“长生不死，焉知非祸？你真的知道大羿的故事吗？”

“老道发愿念诵万遍《太上救苦经》，拔擢拔众生于迷途，济度迷航苦难。”

江闻有千头万绪，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一切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却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搞明白。

听着元化子的低哑颂唱，江闻忽然想起个说法，说人的死亡其实有三次。

元化子也不遮掩，说话总是直来直去，“自古能从架壑升仙宴上活着回来的，都堪称世间翘楚——如今你这一回来，倒是让老道很难启齿承认这事。”

时至今日，这个卜筮出的“吉”，究竟指的是能心想事成，还是吃完没有生命危险，这已经不得而知了。

“原本迟迟不正式收他入门墙，就是怕有不测。”

诵经万遍，终究不抵当面一声师父。

这座年深日久的大殿不知是否有灵，能否知道今后不再有穿着不合身道袍的小道士，每天故作老成地询问香客来意。

“按白玉蟾仙师定下‘群生仰至仁，万物皆成善，造化会元功’的顺序，老道这代道号已经‘元’字，因此我那徒儿的道号，本来打算叫做功玄。”

元化子不知道江闻写这诗是什么意思，或许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吧。

虚蜃之螺似乎有断尾求生的意思，以一股腥臭的黏液犹如血般喷溅出来，躲闪不及瞬间烫入了江闻的皮肤。

江闻沉默了一会，才索然无味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叠好的宣纸。

“他今后若还想听志怪故事，再让他托梦来找我吧，本人的亲身经历可比道听途说有意思多了。外面的别玩了，凝蝶、文定、小石头，武夷派集结！”

“不学无术，我看你读的就是假书！我平日都让你多读书，少看什么志怪笔记了！”

“他原来最怕听经，您居然要念叨他一万遍经文，简直是杀人诛心——这是我欠小道长的东西，您法力高深，就在课间一并烧给他吧。”

良久，随着元化子敲响了一声铜磬，江闻也从蒲团上站起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真人，我还不知道小道长叫什么名字呢。”

但江闻能够想象大羿回到家，看见家里趴着一只蜕化的大癞蛤蟆，孤寡孤寡地想跟他说话，心里的那种惊诧和震怒了……

其实元化子也有一件事没告诉江闻。

架壑升仙宴至今后院的水缸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从没打过水，缸中却一直是满的。

而原先负责汲水的。

就是小徒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