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2/2)
被吵得头疼的郁羲缓缓地喝了一口燕麦粥,醇厚的口感,但在神祭典之后,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味道了;这样诡异的体验日复一日地发生,凌秋阳的忏悔更加剧了这个场景的荒谬。
郁羲克制着自己,下了床;躲开了凌秋阳站着的地方,披上外袍向外走去。
寝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凌秋阳总算是没有跟上来。
郁羲松了口气。
但如果说郁羲过往的二十几年生命教会了他什么,那便是他的快乐、轻松和安宁都不会长久。
当他穿着华贵的圣袍,坐上议会厅的御座,就看见他的首相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总是一丝不苟的外表因为匆忙的赶路有些凌乱,但那一双泛着微红的桃花眼仍旧温柔地注视着台阶顶端的郁羲。
“冕下,温柏幸不辱命。”温首相向前一步,克制地没有靠郁羲太近,“科伦郡的魔疫已经平息,多亏了您的‘预见’,处理得十分及时,几乎没有人员损失。”
不论郁羲对温柏是什么态度,这都是个好消息。
橙郡那场的魔疫是郁羲多年的梦魇,这次再一次“预见”了魔疫开始,郁羲的噩梦里就一直间歇性地出现橙郡的过往,如果不是被路易用魔法强行干预,恐怕又要病倒。
郁羲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一点,但他仍旧担忧。温柏手段高明,自真相大白以后对他的态度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得上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为了让他安心而避重就轻也是常有的事情。
橙郡魔疫,死亡七千六百七十一人,致残、失去生活能力一万零两百一十一人,就算这次干预得当,恐怕也难免死伤。
“几乎没有人员损失…….”郁羲低声问,“几乎,是多少?”
温柏笑得温柔:“冕下放心,本次措施采取得非常及时,除了疫病源头的一家三口,以及第一轮传播的十七人以外,几乎没有染病的,只有13例死亡…….冕下?”
首相先生温润的声音沉下。
魔疫可怖,每每浮尸千里。能够只有13人死亡,算得上是天大的喜事了,他是高兴的。
只是……
只是……
13人。
郁羲闭上眼睛,腐臭的尸山、绝望的哭嚎、那些他没有救回的面孔从眼前闪过,冤魂们张牙舞爪地扑向他,指责着他的无能。
那也是他的“预见”,甚至比科伦郡预见的还要更加提前,他却没能救下橙郡的民众。
“……冕下。”
膝盖撞击地面,令人牙酸的声响。
郁羲睁开眼睛,看见温文尔雅的首相大人跪在他面前。
“首相大人,为何而跪?”他明知故问,温柏23岁起坐上首相宝座、到现在十几年,是人精中的人精,即使方才没有留意,但他已经失态至此,向来熟悉他的温柏定然想到了他想到了什么。
——毕竟,橙郡的“预见”,郁羲也是同样,告诉了他。只是那时,他跪在温柏府邸门口、在大雪里跪足了七个小时,才等到从神殿匆匆赶回的温柏,而那时的温柏,也并不信他。
那时候的温柏说:【我知道你嫉妒艾兰冕下,但“预见”是神代者的权能,你不该拿这般的国家大事用作拙劣的模仿。平时便罢了,冕下信任你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但冕下“预见”了西京的魔兽潮,要调集施法者构筑结界,没有人力给你浪费。】
【我对你太失望了,郁羲。】
郁羲又去求过凌秋阳,求过路易,求过薪羽,但艾兰的“预见”在先,没人会听他说。最终,他去找了壬相枢,在他房里呆了三天三夜,换来了一个50人的医生团。
他从壬相枢府上走出的时候,下身伤到走路都在打颤,但他不敢耽搁一秒,强撑着出了城。
在城门口,他遇到了郁恪。
大渊的战神,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哥哥。
这位守护着大渊的和平、战无不胜的元帅站在他面前,冷峻的面容上,一对剑眉皱得死紧。
【小羲,错过你的生日是我不对,但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冕下赌气。魔兽潮前,每一个医者都意味着人命。你…….】黑色的战甲里,郁恪和冷硬外表迥异的瑰丽金眸扫过郁羲发颤的腿,抿了下唇,【壬相枢狼子野心,你就是自甘堕落,也不至于……饥渴至此。】
那时的郁羲,早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三天三夜,流过他喉咙的液体只有壬相枢的体液,和他自己的血。他只是伸出了左手,给郁恪看他被契约之链贯穿的左手手腕——即使他方才一直努力地把手腕藏在袖子里,不想让他心中最尊敬的人看见他被绳索和手铐磨破、满是情欲痕迹的手腕。
——哥哥……不,大公殿下,被狗链贯穿的我,只是一条无法反抗你的艾兰冕下的狗,我怎么会去、我怎么敢和他赌气?求求你,最后一次,我只求着最后一次……
但郁恪没有读懂、或者他只是不想读懂——郁羲是他一手带大、手把手地教导,郁恪是他的恩人他的兄长他的老师,他从来瞒不过郁恪。
【战时条例,这个医疗队我征用了。】郁恪端坐在狮鹫上,他最后看了一眼郁羲,顿了一下,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这七个你留下吧。就当是……】
当年的郁恪没有说完,但郁羲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感激的,至少他留下了七个医生给他,他们最终还是控制住了那场魔疫,避免了烧城的惨剧。
……他真真切切地庆幸、感激过,却不知道,一场干预及时的魔疫,原来可以只死13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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