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1/2）

男人的手垂在身侧，宽大的手掌、修长有力的手指、长年征战留下的厚茧和伤疤清晰可见。

男孩想要抓住那只手，但最终，他只是动了动指尖。

——那只手只会让艾兰抓住，他不是艾兰。

男孩最终只是仰着头，问男人：【大公殿下，这是什么？】

【小羲，我是你的哥哥，叫兄长。】男人蹲下身，宽厚的手掌揉了揉男孩儿柔软的短发，那手心的触感和男孩儿想象的一样，毛刺刺地、却很温暖，【这是契约之链，冕下守护着大陆，我们郁家世世代代守护冕下，这是我们生存的全部意义，也是我们荣耀的象征。】

男孩儿点了点头，即使他本能地并不想守护那位冕下。

他不喜欢艾兰。

但没关系，他喜欢大公殿下，是大公殿下把他从地狱里带了出来，如果这是大公殿下的愿望，那就是他的愿望了。

男孩接过了那根冷硬的锁链，锁链前端的尖刺扎破了他的手心，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

一点都不痛。男孩看着自己的手心想。

是啊，这只是个梦啊。

疼。

郁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寝殿柔软的大床上，被仔细地附魔了的、由茉莉领最好的狮鹫绒填充的冬被柔软又厚重，温柔地包裹着他。

但他仍旧感觉到幻痛。

说来讽刺，明明在梦里他感觉不到那样的疼痛，醒来以后，根植在他记忆中的疼痛却依旧仿若当年。

契约之链，名字起得狡猾，实际…….不过是条狗链罢了。

带诅咒的秘银尖刺刺进人的血管，将绝对服从的诅咒强行刻进血脉里，把人变成只能听从王座上的圣子的话、为圣子出生入死的狗。

当年他接受那条狗链的时候，因为强烈的排异反应当场昏厥，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一个月；他想着不想郁恪难过，从死亡边缘挣扎着回到人世的时候，却是一个人躺在庄园的客房，桌上放着落了一层薄灰的冷茶水。

郁恪怎么会为他难过？郁恪守在他的冕下身边，哪有心思担心一个同族的弃子。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真的很可笑。

不过，都过去了。

郁羲起身，尚未摇铃，门口等候已久的侍女们就鱼贯而入，端着洗漱的银盆和小桌送到床旁。

在侍女们身后进来的黑衣青年快步走到他身边，脸上的担忧真诚而毫不作伪：“冕下，您魇住了吗？是……”

黑衣青年容貌清俊，身材高挑，说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

但被关心的郁羲却只觉得厌烦。

“我不是你的冕下，你可以去找你的冕下。”他接过毛巾，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黑衣青年，皱着眉问侍女长，“他又逼着你们放他进来了？还是……”

侍女长看了看黑衣青年，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郁羲，和善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犹豫，低声劝到：“冕下，凌近卫长也只是被那个冒牌货欺骗，他心里还是想着……”

想着什么？他吗？郁羲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女长艾玛。

或许是太久了，他听着这种话，已经连荒谬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厌烦。凌秋阳曾经是他山盟海誓过的恋人，后来变成了为了守护艾兰挥向他的剑，现在又成了他卧室门口的忠犬，郁羲却只想凌秋阳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可惜，凌秋阳从不让他如愿。

“侍女长如果心疼近卫团长，可以调去近卫团，待遇也不差。”郁羲真诚地说，“但我不想在做过噩梦的早上，还要见到杀过我一次的人。”

艾玛低声道歉：“冕下……”

凌秋阳问：“小羲……冕下，您又做噩梦了？是……”他停顿了一下，带着某种矛盾的心情问，“是我吗？都是我的错，我不论如何也不应该认不出……”

“不是你，我早就不会梦到你了。”郁羲平平地打断了他，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的幻想，“凌近卫长，你捅过我一剑，很疼，但你当时也说了，是我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既然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无尤，自然不会牵肠挂肚，难以忘怀。凌近卫长也只是为艾兰冕下尽忠职守，不必放在心上。”

凌秋阳闻言，脸色却又难看了几分，他打量了下郁羲的神色，忍耐着开口：“是秋阳愚钝，被那个冒牌货欺骗了多年，才……”

郁羲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凌秋阳，看着俊美的近卫团长、帝都最年轻的剑圣痛不欲生地忏悔着。

最开始，他还会想，凌秋阳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在艾兰面前忏悔？毕竟是他对凌秋阳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子艾兰冕下挥剑，而凌秋阳作为恋人很难说不知情；他也曾经想过假如凌秋阳一开始就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圣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但那只是一瞬间的迷茫。

——和凌秋阳立下永恒的誓约的郁羲是他，他是圣子的奴仆还是圣子本人，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他和凌秋阳盟誓，然后凌秋阳放弃了誓言。

凌秋阳还在忏悔，很吵。他从前明明是个相当沉默的人，总是用那种带着点责备的眼神看着郁羲，让郁羲无数次反省自己作为恋人是否真的做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