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2)
第四十七章
七月流火,火中暑退,天渐作凉。
晋国皇宫却未因此消停下那灼热的温度,三皇子荆皓因其年长聪慧,品行纯良,初五便被册封为太子,入住东宫。
白日册封仪式已过,夜间盛大的筵席却远远还未结束,东宫的灯火灿如阳辉一夜通透。
群臣盛宴,一顶藏青色花样软轿绕过众人,悄悄离去,停在皇城东郊一处荒僻的院落前。
一把白玉骨扇挑开帘子,率先下来的是一只嵌金丝云纹的黑色长靴,青白的袍子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晕,阴影中唯见那线条分明侧面唇角缓缓勾起。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屋内榻上的人幽幽睁开了眸子。
白玉骨扇挑开帘子,荆离那似笑非笑的面孔便出现在灯下:“二公子这几日感觉如何了?”
这间屋子的外观十分朴实,室内清净淡雅,里间一张床榻甚是宽大。
床榻是普通的红木,边角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看着质朴却处处透露着低调的精巧。榻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和软席,君钰靠着榻上的软垫盘腿坐着,四根玄铁打造的锁链从床榻顶端四角的墙壁上接连下来,将榻上的人牢牢困在此地。
“左不过这模样,还是多谢荆将军的照拂了。”淡淡瞥他一眼,君钰道。
“如此我就可让子期放心了。”
见荆离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君钰也不太在意,往身后软垫靠了靠,换了个省力的姿态斜靠着:“荆骠骑来这地该不会只是看看君某人吧。”细微的动作依旧牵动了手脚上的铁链子,引出一阵金属的响动声。
荆离的目光略过那人修长的腰腹间已掩不住的隆起,那人却依旧丝毫不遮掩、不尴尬地半躺着瞧他,一副大大方方、安之若素的模样。荆离轻笑一声,收了扇子,熟门熟路地在床榻边坐下。
君钰斜眼瞟他:“你离我这么近,就不怕我对你动手吗?”
“如果君二公子还有气力的话,大可以试试……唔,利贞一向觉得二公子是个识时务的人,应该不会为了一时快意不计后果……”荆离笑得愉悦,挑起君钰散开的一缕长发在手上细细瞧着,“果真是美发如瀑~”
君钰冷了面,扯过自己的头发:“虽说我现在同你托了个了个名头,可也莫要真将君某人真当了你的侍妾。”
发丝被快速抽走,落下沐浴后绸缎般的丝滑感,荆离似乎颇为遗憾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我的那些侍妾虽然有不少貌美的,但萤火之光岂可同日月之辉相较?若是二公子愿意和我假戏真做,利贞该也不亏……恩,买大的还送个小的,该是极其赚的买卖。”看着君钰微隆的腹部,荆离故意将那赤裸裸的目光展露得十分热辣。
君钰无视道:“荆骠骑真是异于常人,莫不是要学北齐世祖挂‘绿巾’方怡然自得?”
“二公子这比喻不恰当,且不说你这腹中之子并非我身侧亲信所出,便是那齐世祖,如何也是个皇帝,我如何能同他那肆意‘采取’相提并论。‘绿巾’这种东西,追究其实,俗语的利益计较罢了。说起来,我对二公子仰慕已久,君二公子若是成全在下,在下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依君某之见,荆将军若是假戏真做,许还未笑醒,便要哭了。”
“依着子期护短的个性而言,当晚就阉了我的可能性的确比较大。不过……”荆离收起扇子轻轻支着下巴,装模作样地微微蹙眉思索道,“若是对象换成二公子你,利贞倒是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毕竟二公子当年也答应过在下三个月之期。”
君钰冷冷讽道:“真是多谢荆骠骑在这里胡说八道陪君某解闷了。我说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就是不记得了。”
“无妨。”荆离笑得越发愉悦,转眼却是“啪”地打开扇子微微扇动,目光瞬间冷下来,“便是这两天了。”
扯了半天终是要入正题了,君钰收了神色,静待他的下文。
“我那两侄子斗了那么多年,如今太子得封,另一个怕早是忍不住了。皇兄不喜欢太子,先前那般纵容我那四侄子,而如今却封了太子,偏偏又对四侄子的放肆僭越没有任何表态,二公子觉得我这皇兄如今是个什么态度?”
“你们江南四大家族是个什么态度?”
“柳家你知道,子期他说他们谁都懒得理会,不过柳家那些长辈却是秉持‘春秋之义’立嫡长支持太子。除了态度不明的陆家,其他两家都私下早同我那四侄儿沆瀣一气了。”
“大约是准备隔岸观火了。”
“哦?”
“晋主先立三皇子却不对四皇子进行任何打压动作,想来是要以此事做契机,待他们四大家族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纵然不能‘渔翁得利’皆一网打尽,也该对他打击这些人的权势有不少好处。”
荆离道:“何以见得?”
“既然要合作,想来无须在我面前装不明了吧?晋国立身是借助江南大家族起的家,你荆家是新起之秀,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时豪强,南下之后日子越长根基愈发不如那些江南大族,所谓立国,也不过是被推举出来的‘联盟首领’而已。四大家族一向对荆氏王室有恃无恐,他们联合潜在的隐患无需我多言,想必荆将军早已考虑过此问题。四大家族本来就外亲内疏,只是利益所驱叫他们一直站于一边,如今既然四大家族因立太子的事各自站一方,岂不是大快君心?只是……”
荆离眼角含笑,重复君钰的话道:“只是?”
君钰目光游离,恍然想起当年林谦立太子的事,君钰不由暗自冷笑。
林琅同林彰皆为一母正出的儿子,年长于众弟,人脉积累而有立太子的资本。林谦为了选继承人,给了两人不短的考验时间。昌邑长公主因生林琅的时候处于特殊情况,且险些丧命,所以林琅虽是她的长子,却并不受其喜爱。反观之林彰,虽不如林琅样貌似其父母,却因为他的性情坦率直接,加之年幼常伴母侧,颇为受其母欢喜。林彰于军事上,虽比不得长年随父的林琅成熟,却也颇为刻苦,加上写得一手俏似其父的豪迈文章,也颇得林谦欢心。
林谦对林彰这个儿子颇为纵容,更是有意放任林彰在朝中树立亲信,多有行为。
相对于林彰的不拘舒坦,林琅这个长子反而低调得多。林琅内敛自持,吃穿用度,皆不敢有半分越距。因为林琅知晓,林谦虽对自己严格也颇有培养之意,却也真当与其他兄弟并无多少区别,而林谦更加是有意想立林彰为太子,只是林彰行事到底不够稳重而张扬幼稚,才叫林谦一直犹豫不决,若是叫林谦瞧见林彰在行事上比林琅更为得体,林琅只怕自己长子的身份便如废纸般而已。
那几年的林琅还是少年,却已是步步惊心。陈道之案,李青兄弟告发林琅同于群私相授受之事,晴云楼刺客之事,一切一切的事端,都是两方势力在相互针对较量。
彼年,君家亦参与了这些尔虞我诈。
其实,为维系家族,君家又怎么会只选一条路呢?君家本身并非只支持林琅,君钰他被选到了林琅身边辅佐,而君朗原本是到林彰身侧做过文学掌事的。不过很快,君朗便发现林彰并无王者之风。林彰太不拘太放纵而不修身,肆意行事,虽然这也是林谦欣赏他的缘由之一,却也恰恰是他失败的弱点。或许作为一个儿子,坦率单纯的幼稚在父亲那是优点,但在君主选择基业继承人的时候,这却是极大的缺点。君朗在林彰手下只试用了半年,君朗便借口退出了林彰的阵营。
而最终,林彰因纵酒误军机,叫林琅循规蹈矩的内敛给打败了,林谦终是册封了林琅为世子。
只是,这场世子之争到此远远还没结束,直到林谦去世的前一年,林彰方还被给予重兵前去锦州支援。战前任事,树立军威,到那时,林谦还这般给予林彰机会,显然林谦并没有打消让林彰成为继承人的念头,自然,可见林琅的地位之不稳。
君钰忽然想起了林健,林谦的第七子,那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深酒窝、眼睛像月牙一样的孩子,因为他在玩耍中无意听到了林琅策划进凉的事,为保全林琅,君钰亲手把他溺死在了那一池荷花中,彼年他也不过七岁。
那些年,许是年少气盛,不知愁为何物,君钰也冷心冷情般地在手上占了许许多多的鲜血……
林谦病重垂危的最后那半年,他自知林琅已是最好的继承人,便将林彰的亲信党羽悉数打压,从而确认了林琅的地位,以及保全了林彰的性命。太子之争必然是血雨腥风不胜数,林谦却终归还有留有余地考验儿子们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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