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道人影(2/2)
她之前旁敲侧击询问过女儿飞蝴。
女儿却总是支支吾吾。
只说飞虫能有今日修为全凭自身苦修。
绝无家族大人物提携云云。
这等说辞,传出去谁会相信?
世间努力者何其多。
最终伤病缠身乃至潦倒者眾。
能如黄飞虫般成就先天者,万中无一!
十有八九,对方是得到了族中某位大人物的暗中扶持,承继了部分遗泽……
否则,於情於理都难以解释这惊人提升!
她端起酒杯,掩饰著心中的思量。
晚宴在各怀心思中悄然结束。
黄飞虫正欲起身告辞?
却见冷霜莲步轻移,径直走了过来。
她裙裾微动,带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
“飞虫先生,”
冷霜语气恭谨有礼,姿態放得很低。
“关於五平山上发生的一些事情、细节,冷霜想要向您请教一二。”
她深知。
若自己態度有丝毫怠慢。
白莲教胖瘦二陀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鑑。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令人心悸的锐气。
“五平山之事,我所知亦有限。”
黄飞虫面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
仿佛在权衡。
但他之后並未拒绝,反而主动相邀。
“冷霜姑娘若有疑问。”
“不妨移步湖心亭详谈?那里清静些。”
亭外水汽氤氳,確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见冷霜頷首应允,两人便並肩向王府后园的那片静謐湖泊中的亭子行去。
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亭外迴廊的阴影里。
黄飞白目睹此景。
急得几乎要跳脚,血液直衝头顶。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鞍前马后、费尽心机侍奉了半日,连对方一个正眼都未能博得的冷霜……
竟被黄飞虫如此轻易地邀请去了那等私密之地!
强烈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仿佛尊严被对方隨意踩在脚下碾碎。
他刚想不顾一切地跟上去,
却被身旁平安王妃一道严厉如冰锥的目光硬生生钉在原地!
满腔的悲愤无处宣泄,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皮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几乎能尝到自己口中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飞虫先生年纪轻轻已臻先天之境,前途无量。”
平安王妃以目光牢牢震住儿子飞白后。
轻轻拉起女儿飞蝴微凉的手。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
目光投向夜色中湖心亭那朦朧的剪影。
似是无意地感嘆。
“这位冷霜姑娘。”
“修为虽然在筋骨关,但是其父亲乃准名捕……”
她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两人站在一起,倒也称得上……般配。”
夜风吹动她鬢边的髮丝。
“母亲……女儿……也这么觉得。”
黄飞蝴红唇微启,欲言又止。
姣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长长的睫毛垂下,难掩那一丝黯然失落。
她感觉母亲握著她的手,似乎紧了一分。
“蝴儿啊,”
平安王妃感受到女儿掌心传来的细微轻颤。
微微一笑,仿佛陷入了回忆。
“你可知道,当年追求为娘的,有两位才俊。”
她的声音带著一种追忆往事的柔和。
“一位是游学郡中的风流才子。”
“诗词歌赋,名动一方。”
“另一位是你看似平平无奇、沉默寡言的父亲。”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飞蝴抬起眼睫。
这故事她確是头回听闻,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
湖心亭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现。
“周遭人都说,那位才子与为娘才貌相称。”
站在一起,便如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妃眼中泛起一丝追忆的微光。
唇边的笑意加深,带著点少女般的自嘲。
“娘当时……心里头,也是这般想的。”
夜风送来湖水的清凉气息。
“可最终,为娘还是嫁给了你父亲。”
她话锋一转。
目光灼灼地看著女儿,带著洞悉世事的瞭然。
“蝴儿可知为何?”
她的声音带著一种引诱。
仿佛要揭开一个尘封的秘密。
“为何?”
黄飞蝴不禁追问,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隱隱觉得母亲话中有深意。
她看到母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因为为娘后来无意间得知。”
平安王妃掩口轻笑。
那笑容里带著一丝少女般的得意和算计。
“你那看似寻常、甚至有些木訥的父亲……乃是王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分享秘密的亲昵。
“而为娘自幼便有一个心愿——要做某一个王府的女主人,堂堂正正的王妃!”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蝴儿。”
王妃话锋再次一转。
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女儿脸上,带著鼓励和审视。
“论修为,你已是后天境后期,根基扎实。”
“那冷霜不过与为娘一般在筋骨关徘徊,在修为上你胜她不止一筹!”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论出身。”
王妃挺直了背脊,带著一种与生俱来的傲然。
“你是我平安王府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
“她冷霜再尊贵,也只是准名捕之女,如何能媲美我们背后的黄氏一族?”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身份等级的篤信。
“论及……未来,”
王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著循循善诱的魔力。
每一个字都敲在飞蝴心上。
“准名捕能拿出何等嫁妆,尚不可知。”
“但蝴儿你要记住,”
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目光灼热。
“你是王府继承人!你的陪嫁將是整座平安城。”
“这份『嫁妆』,岂是她冷霜所能企及万一?”
她的话语像带著魔力,描绘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未来。
王妃心思縝密、步步为营的话语。
说得飞蝴心头怦怦直跳,一时竟有些晕眩,脸颊也微微发烫。
湖心亭的灯火在远处水面投下摇曳的光斑。
“母亲,您……您说什么呢?”
黄飞蝴终於反应过来母亲话中那赤裸裸的暗示。
白皙的面颊瞬间飞起两朵浓艷的红霞。
一直烧到耳根。
母亲竟是在暗示她主动爭取飞虫哥?
还让她不必將那出身名捕之家的冷霜视作威胁?
她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湖心亭內,夜色如墨,静謐无声。
只有微风拂过湖面带来的细微涟漪声。
和偶尔几声夏虫的低鸣。
亭角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昏黄的光晕洒在冰凉的石桌上。
“冷霜姑娘想问什么?”
黄飞虫在冰凉的石凳上落座。
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同样坐下的冷霜身上。
开门见山。
他需要知道,大夏捕头究竟探查到了哪一步。
知道这些讯息,才能提前弥补自身话语的破绽。
亭中瀰漫著水汽的微凉。
“那日。”
冷霜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对面传来。
如同面对一头收敛了爪牙的猛兽。
她稳住心神,清冷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白莲教妖人掳走平安王。”
“王妃恳请先生出手相助。”
“先生虽雷霆手段诛敌,令人钦佩……”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黄飞虫。
“却……未能救回平安王性命。”
她陈述著神捕这边了解到的情况,同时也在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魔教行事,向来狠辣绝伦,不留余地。”
黄飞虫微微摇头。
语气中带著对魔教毫不掩饰的厌恶。
仿佛那血腥味还縈绕在鼻尖。
“平安王被掳不久便遭毒手。”
“待我循著线索寻至时,血跡早已乾涸。”
他目光投向亭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下来。
“白莲教……便是如此。”
“以『魔』为號,其肆无忌惮,可见一斑。”
夜风吹动他的衣袂。
“飞虫先生。”
冷霜清丽的面容上浮现真挚的敬意。
微微前倾了身体。
“我大夏捕快,以追剿魔教、护佑一方百姓安寧为天职。”
“先生前、后诛灭白莲教三位先天境使者,护持了平安城乃至周边百姓免遭魔教荼毒。”
“此等大义,冷霜代同僚及此间百姓深谢先生!”
她郑重地抱拳。
事后详查才知,黄飞虫早前便已击杀一位白莲教使者。
三位先天境魔头折损其手,纵是经验丰富的金牌捕头,也罕有此等彪炳战绩!
她心中那份敬畏,是实打实的。
“大夏境內。”
黄飞虫敏锐地捕捉到冷霜话语中的某个词。
目光微凝。
“似白莲教这等魔教……盘踞者,还有很多?”
他的语气带著探究,仿佛在掂量著背后的水深。
“此乃朝廷机密。”
冷霜闻言,立刻收敛神情,轻轻但坚决地摇头。
身体也微微后靠。
“恕冷霜不便相告。”
她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界限感。
“飞虫先生。”
她转而问道,將话题拉回重点。
“您最初击杀的那名白莲教徒。”
“是否临死前供出了五平山有魔教活动的消息?”
她紧盯著黄飞虫的眼睛,不放过一丝细微变化。
“您是否因此……才在当日上午匆匆赶赴五平山?”
这是她此行最关键的问题之一,关乎黄飞虫赶到五平山的时间,和刚好看到爆炸的可能性。
“嗯,王府还派了马夫与我同行。”
黄飞虫点头,做出回忆状。
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心中飞速盘算著。
“途中那马夫惶恐不安,絮絮叨叨。”
他声音平缓地敘述。
“言说五平山乃是大凶之地,邪门得很。”
“道是此山原名六安山。”
“后来不知何故,水源枯竭、林木凋敝、飞鸟绝跡乃至云散、走兽无踪……得名『五平』。”
他仿佛在复述一个荒诞的传说。
“我观其言语间颇知此地旧事,便多问了几句。”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歷。
“未料,我和那马夫,刚抵达五平山的外围,便被白莲教布置的暗哨发现了踪跡。”
他必须谨慎措辞。
若出发时间过早之事无法圆过。
被大夏捕头或炎家察觉他在山中逗留甚久……
那少不得会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多宝贵的消息。
乃至白莲教的教徒为了寻找死去的高层,也可能会继续找上门来。
“看来魔教盘踞日久,”
“早已偷偷將五平山经营成了巢穴,防备森严。”
冷霜点头,表示理解。
黄飞虫修为虽高,但可能开始未防备,加上隨行带著车夫这等凡俗之人,確实极易暴露行踪。
马夫之事,她已从黄飞白及王妃处侧面证实过。
此刻她最关切的,是其后发生的激战详情。
亭中只有水波轻拍岸石的声音。
“我当即令那车夫寻隱蔽处躲藏。”
黄飞虫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仿佛陷入了某种极不愉快的、甚至带著血腥气的回忆。
“自己则绕行他处。”
“试图从山体另一侧较为隱蔽的路径潜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刚寻得一处新的切入路径,拨开浓密的荆棘……”
他顿了顿。
目光投向亭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空。
“便见……”
他语气微沉,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一道人影……”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凌空而立。”
夜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