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所见所闻(1/2)
第363章 所见所闻
六月中旬,初夏的日头已经有几分毒辣。
涪江两岸的水汽带着一丝燥热,掠过一片片绿意盎然的禾苗,泛起层层涟漪。
江瀚一行人轻装简行,正从绵州逆流而上,沿着官道一路往江油奔去。
石板路是去年冬天新铺的,卵石嵌缝,平整而坚实,车轮碾过只发出轻微的轱辘声,不像夯土路那般颠簸。
沿途的水田里,还能看见不少的农户劳作的身影,腰间挂着的水壶晃叮当作响。
偶尔能见到几个半大的孩童提着竹篮,在田埂、沟渠旁低头挖着野菜。
见到江瀚车队经过,孩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梗着脖子、踮着脚尖,好奇地张望着,想看看是哪位路过的贵人。
“王上,再往前走便是龙安府地界了。”
“前头就是彰明县的青莲镇。”
说话之人正是随行引路的彰明县县令,毕云逸。
他见江瀚兴致勃勃,便适时开口介绍起了沿途风物,
“说起来,这青莲镇正是诗仙太白的故居所在。”
“镇名青莲,便是取自其号‘青莲居士’。”
听闻此言,江瀚立马来了兴趣:
“竟有如此渊源?”
“你仔细说说。”
毕云逸伸手指着不远处几座连绵的山头,详细介绍道:
“王上请看,远处最大的一座山,名为戴天山。”
“此山自古便是道家栖隐之胜地,云雾缭绕,清幽异常。”
“李太白曾于此山访道不遇,于是便写下了《访戴天山道士不遇》一诗。”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他摇头晃脑地念了两句诗,随后又指向了旁边一座稍小些的山峰:
“此山唤作点灯山,是太白先生少时读书之处。”
“山上有太白祠,还有一处读书台遗迹,供后人凭吊。”
紧接着,毕云逸又指了指北面:
“远端那座是天宝山,山下有座陇西书院,还有条小溪,名曰磨针溪。”
“铁杵磨成针的典故,便源出于此。”
“正是老妪磨杵的毅力,才点醒了年少嬉游的李太白,使其发奋苦读,终成一代诗仙。”
江瀚听得津津有味,颔首道:
“不错,果然是人杰地灵。”
“不知如今青莲乡,户丁几何?”
毕云逸显然是做足了功课,从容应道:
“回王上,青莲乡现有约两百余户,丁口近一千人。”
“依照均田令,每户大概能分得二十亩左右的水田。”
“如今乡民多以种植水稻、小麦为主,兼营桑麻、果蔬等,温饱已无大碍。”
“此外,涪江航道经去岁疏浚,舟楫往来越发便利,青莲镇作为水陆交汇之处,已经形成了固定集市,用以交易农产、山货、盐铁等物。”
见江瀚听得专注,毕云逸便试探着建议道:
“王上,前方不远便是青莲镇下辖的李家坳,要是您有意体察民情,不妨亲自入内一观。”
江瀚欣然点头:
“正合我意。”
他随即翻身下马,准备亲自去前面的村落看看。
但考虑到带着一百多号人过于招摇,于是他便对亲兵队长冯承宣吩咐道:
“你挑选几个机灵的跟着就行。”
“其余人马,去镇上的河伯所或者水马驿等候即可。”
冯承宣点点头,随即点了八名精干的亲兵出列,其余的大队人马则跟着毕云逸前往了镇上驻扎。
江瀚一行人沿着窄窄的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不远处山脚下的村落走去。
李家坳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村里多是些土坯房和茅草屋,沿着山势错落排布,显得有些杂乱。
村口有一株巨大的黄桷树,枝繁叶茂,如同华盖般投下大片阴凉。
树旁溪水潺潺,有几个刚从田里回来的庄稼汉,正在溪边冲洗腿脚上的泥污。
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纳凉闲聊。
见着江瀚一行人走近,乡民们立刻停下了各自手上的动作,纷纷凑了过来。
村子里平时根本见不到这么多生面孔,虽然江瀚等人穿着便装,但个个身形健硕,龙行虎步,让村民们不由得有些紧张。
人群中,有一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的老汉站了出来。
他局促地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几位贵人看着面生得很,敢问是打哪儿来的?”
“不知……不知到我们这小村子,有何贵干?”
江瀚笑着拱了拱手,随口扯了一个化名:
“老丈有礼了。”
“在下刘泽,乃是成都府过来的行商。”
“路过贵村,想看看能否收购些粮食,要是天色晚了,说不定还要叨扰一晚,不知是否行个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开人群,来到了一旁的黄桷树下。
身后的几名亲兵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寸步不离地站在江瀚左右。
他们警惕地扫视着眼前的村民,双手时刻按在腰间,蓄势待发。
见到这番阵仗,那问话的老汉更加紧张了,嘴唇嗫嚅着,似乎想拒绝又不敢开口,生怕惹恼了这群精悍的外乡人。
江瀚见他如此做派,心中了然,他随即便朝冯承宣等人摆了摆手:
“去去去,在自家地盘上,紧张个什么劲?”
“散开些,别吓着乡亲们。”
他示意亲兵们退后几步,然后又对这眼前的老汉安慰道:
“老丈放心便是,我等都是正经商人,绝非什么歹人。”
“实在为难,那就讨碗水喝,顺便歇歇脚。”
见此情形,为首的老汉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连忙挤出一丝笑容:
“原来是成都来的贵人,您要是不嫌弃,就请到我家院里坐坐,喝口粗茶。”
说罢,他便挥散人群,引着江瀚往自家院子走去。
老汉家院子不大,仅有两间低矮的土房,角落里整齐地堆着柴火,苞米棒子等。
闲谈间,江瀚才得知这老汉竟只有四十来岁,名叫李春生,家里总共四口人。
除了他以外,家中有一老母卧病在床,还有两个半大的儿子。
大儿子十三岁,身形有些瘦弱,但一双眼睛乌溜溜的,透着股机灵劲儿;
小儿子只有五岁,很是怕生,一直躲在他哥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江瀚让亲兵拿了些随身带的果脯、麦糖之类的零嘴,分给两个孩子。
大儿子伸手接过,连连道了几声谢后,才兴高采烈地拉着弟弟窜了出去。
江瀚点点头,笑道:
“不错,倒是个懂礼数的。”
“听说青莲镇是诗仙故居,想必应该文风鼎盛,不知道他俩可曾上过私塾?”
听了这话,李老汉叹了口气,言语间充满了唏嘘:
“贵人这话倒是说岔了,文风鼎盛,和咱这些庄稼汉又扯不上什么关系。”
“别说私塾了,您要是再早两三年来,怕是都见不着这两小子。”
江瀚有些诧异,追问道:
“老丈何出此言?”
李老汉摇摇头,叹了口气:
“唉,说来话长。”
“咱家世代都是佃户,就指着租种地主老爷家那几亩水田勉强过活。”
“三年前,孩他娘生了场急病,没挺过来,走了。”
“为了给她看病抓药,置办丧事,家里欠了一屁股债。”
“偏偏又赶上官府加饷,地主老爷也跟着加租,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只能硬着头皮去借了印子钱。”
“后来利钱还不上,要债的就想把我家老大卖到矿上抵债,小的也要拉去为奴……”
“眼看着要家破人亡,万幸汉王天兵打了过来。”
“军爷们不仅把地主老爷给揪出来宰了,还把放印子钱的员外家给抄了,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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