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恶计生时祸已萌(2/2)
袭人想的分明,往发祥坊去,那是找不自在。且不说黛玉不待见自个儿,自个儿为贾家奴婢,单是迎春那一关就过不去。
与其如此,莫不如去沙井胡同投奔尤氏姊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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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祥坊陈宅。
绣橘得了迎春吩咐,出得中路院正房便寻了个婆子问道:“老爷昨儿个在哪儿歇的?”
婆子嘿然道:“理应是在后头书斋。”
绣橘应下,扭身过正房,打后罩房旁的角门进得园子里。此时秋风飒飒,不时便有枯叶落下。不一刻到得书斋,推门入内,顿觉扑面而来的热风里,隐隐裹挟着一股子熟悉的气息。
绣橘抿嘴瞥将过去,便见红玉、苗儿、条儿俱都腰腿酥软,这个眼含春情、意畅神怡,那个心锦摇荡、怦心难束……绣橘好歹也经历过几回,哪里不知这三个定是一早儿又与老爷酣战了一场?
此时苗儿便凑过来嬉笑道:“你来的正好,老爷就在屋里,方才还说漏了你一个不大好呢。”
绣橘红着脸儿啐道:“好个小蹄子,怎么不把你那腰身累折了呢!”
当即撇下苗儿,绣橘挪动莲步往里间来。
内中陈斯远歪坐书案之后,只捧了本春秋研读。
绣橘上前一福,陈斯远方才撂下书卷,问道:“二姐姐打发你来的?”
绣橘回道:“上回去探望荣国府大老爷,太太应承过云姑娘,说不日便请府中姊妹来家中小聚。太太昨儿个写了帖子,心下有些拿不准时日,打发我来请了老爷去定夺呢。”
陈斯远颔首应下,道:“你且先回,我过会子就去。”
绣橘应下,扭身见苗儿、条儿两个嘀嘀咕咕、掩口吃吃而笑,绣橘便翻着白眼离了书斋。
陈斯远不紧不慢舒展身形,叫了红玉来伺候自个儿更衣,这才施施然往中路院而去。
不一刻进得正房里,见迎春又起身来迎,陈斯远急走两步上前扶住,道:“夫人何必客套?快坐下说话儿。”
迎春笑着落座,与陈斯远道:“昨儿个写了帖子,本待重阳日邀了云丫头、三妹妹、四妹妹来府中小聚,转念一想,说不得重阳日夫君另有安排。且此时秋风瑟瑟,后园景致凋零,相聚一场没得败了兴致。我便想着,不若过了重阳,待初雪后邀了姊妹们来小聚一场?”
陈斯远笑道:“二姐姐思虑得周全,我别无异议。”当下又扯了迎春略略丰润几分的手儿好一番嘘寒问暖。
迎春心下熨帖之余,说道:“旁的都好说,就是不敢吃多了。孕吐也就罢了,每回都顶着胃口,不住的打嗝。”
陈斯远肃容道:“灶房就在中路院,最是方便不过。往后二姐姐少食多餐,何时能吃便吩咐厨房去做就是了。”
迎春犹豫道:“是不是有些太过劳烦了?”
“哪里劳烦了?”
见陈斯远郑重其事,二姑娘方才笑着应下。她在荣国府时,每日家都是两餐三点,到得陈家改成每日三餐,自是有些不大习惯。
夫妻两个闲话半晌,正蜜里调油之际,忽而有芸香到来,鬼鬼祟祟入得内中,抬眼巴巴儿瞥了陈斯远一眼,张张口欲言又止,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陈斯远瞧着就好笑,道:“何事?”
芸香隐晦瞥了迎春一眼,道:“我那三姐姐来了,说是有事儿求见老爷。”
芸香的三姐乃是尤三姐身边儿的使唤丫鬟,名冬梅……嗯,芸香姓马。
二姑娘迎春极为识趣,当下就道:“想来是有要紧事,夫君只管去前头答对,正好我寻了宝妹妹、林妹妹商议商议。”
陈斯远应下,起身与芸香一道儿往前厅而去。
须臾进了厅中,那冬梅敛衽一福,不待陈斯远落座便道:“老爷,昨儿个傍晚有位姑娘叩门,自承姓、名袭人,说得了老爷之允,这才寻上门儿来只求托庇家中。”
袭人?她怎么跑出来了?
略略思忖,陈斯远回想起来:是了,宝蟾去了宝玉身边儿,袭人这是自忖姨娘位份没了指望,这才赶忙抽身而退?
过得须臾,陈斯远方才颔首道:“她既来了,便让其暂且安顿就是了。”
冬梅答应一声儿,又期期艾艾道:“另则,姨娘临行前让我问一声儿,老爷何事得空也往沙井胡同歇一晚上。”
陈斯远道:“知道了,这两日我得空便去。”
冬梅再没旁的事儿,告退一声儿,自行乘车回了尤氏姊妹处。
陈斯远闲适一日,本待转天去尤氏姊妹处,顺便瞧瞧袭人。谁知转天一早便觉头目昏沉,精神恹恹,晴雯入手便觉其额头滚烫。
这下可不得了,唬得迎春、黛玉、宝钗纷纷围在床榻前,又急吼吼请了鹤年堂丁道简问诊,待诊得只是感了风寒,三女方才略略放心。
待打发芸香送走了哭笑不得又艳羡不已的丁道简,陈斯远瓮声瓮气与三女道:“我素来身子康健,实则总是这般也不好,偶尔感一回风寒,说不得还是好事儿呢。容儿身子单弱,快别陪着了,免得过了病气。”
黛玉指了指面上遮着的口罩,嗔怪道:“先不说有此物遮挡,单说身子骨,我如今只是瘦了些,可不似先前那般弱了——”
话说了半截便被宝钗止住,道:“林妹妹快打住,后头的话可不好浑说,仔细好的不灵、坏的灵。”
黛玉为之一噎,便笑了笑不作数。
赶过了黛玉,陈斯远又赶迎春,两女无奈之下,只得先行回了房。
书斋中只余宝姐姐一个,陈斯远待要再赶,宝姐姐就笑道:“我素来内壮,仔细些定不会过了病气的。”
陈斯远推拒不得,想了想,干脆给自个儿戴了口罩。
昏昏沉沉过得大半日,到得这日下晌陈斯远方才有了几分精神。心下拿定主意,来年春暖开前,再不扯了晴雯等往听月楼上胡闹,正待吩咐五儿随意取一本史书来解闷,谁知这会子芸香又来。
宝姐姐起身到得外间问过几句,旋即领了芸香入内,说道:“夫君,荣国府好似又生事了,前脚赶了袭人,后脚老太太身边儿的大丫鬟琥珀又自尽了。”
陈斯远一怔,道:“自尽?好端端的怎会自尽?”
宝钗方才又不曾细问,这会子便也看向芸香。
芸香心有戚戚焉,说道:“听闻琥珀姐姐的死……与宝二爷有关。”
“哈?”
芸香思量着说道:“我妈妈也是从婆子口中听来的,好似前一日琥珀往绮霰斋去寻麝月,不知怎地便醉了过去。恰好宝二爷打太太院儿回来,见了琥珀便动了心思……过后太太得了信儿,见琥珀哭得要死要活的,便好生劝说了一场。
本道此事就此过去,谁知昨儿个下晌,老太太打发琥珀去将私库里的猫眼石取两枚来,说是给云姑娘做丁香用。琥珀去了四库,也不知怎么就想不开了,寻了井便跳了下去……等四下人发觉,琥珀姐姐早已气绝了。”
陈斯远与宝钗听罢,相视一眼俱都狐疑不已。一则,绮霰斋莺莺燕燕不绝,琥珀虽模样周正,却算不得多出挑,宝玉怎就会趁人之危要了琥珀?
二则,似琥珀这等主子身边儿的丫鬟,便是并非完璧,也不耽误婚嫁,琥珀一时失身又怎会寻死觅活?
三则,琥珀可是管着贾母私库的大丫鬟,怎么偏偏就是她?
陈斯远心有九窍,宝姐姐也是个多思多想的,小夫妻对视一眼便觉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待打发了芸香退下,宝姐姐偎身凑坐床头,低声与陈斯远道:“宝兄弟虽是个多情的,却断不会犯下这等没起子的事儿,我那姨妈……八成又在打老太太的主意了。”
此为应有之意,陈斯远点点头,叹息道:“且看吧,老太太春秋已高,此事过后只怕有的闹了。”顿了顿,又道:“妹妹得空且回老宅说一声儿,免得一时不察又被太太诓了去。”
宝姐姐略略讶然,旋即想到,琥珀这一死,贾母定有所察觉,姨妈王夫人的算盘落了空,说不得便要将主意打在自家头上……可不就要提醒妈妈多加提防?
宝姐姐不迭应下,赶忙寻了莺儿叮嘱一番,又打发其去往外城报信儿。
谁知待宝姐姐回转书斋里,便见宝琴那丫头正擎了汤碗,一羹匙一羹匙地喂陈斯远吃药。宝姐姐略略蹙眉,当即悄然退出来,随行的文杏便道:“太太怎地不声不响就走了?往后岂不是要让二房的得了势?”
宝姐姐笑道:“她才多大?再是献殷勤也无用。我这会子去了,琴丫头一准儿夹枪带棒的,我若还嘴,反倒显得自个儿小气;我若不还嘴,岂不是平白受了气?与其如此,莫不如不与她计较呢。放心,夫君心下有数着呢。”
倏忽两日,陈斯远风寒渐好,那偷空便来的宝琴反倒染了风寒。陈斯远哭笑不得,便往东路院东厢来瞧宝琴。
瞧着这丫头可怜巴巴歪在炕上,喷嚏不绝,又瓮声瓮气的小模样,陈斯远便道:“我说什么来着,偏你要逞能。”
宝琴委屈道:“我都病了,远哥哥也不说安慰人,反倒要来怪我。啊嚏~”
陈斯远笑着坐下,揉着宝琴的小脑袋道:“好好好,我不怪你。且说说,要我如何安慰啊?”
宝琴眼珠乱转,忽而笑道:“旁的也不用,只下月中远哥哥能宿我房里一回就好。”
“就这?”
“嗯,就这。”
陈斯远捏了捏宝琴的脸颊,道:“罢了,这事儿我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