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恨别(上)(1/2)
第26章 恨别(上)
那凄厉的叫喊声于耳畔渐渐消逝,一阵冰凉刺骨的触感莫名从脚底窜到我的发梢,整个人像浸在冰窖似的,冻得浑身僵直。
太后迅疾的眼风从我和乔序身上扫过,道:“哀家乏了,这儿便交给皇帝处理吧。”
乔序垂首恭谨,带着我与众人矮身行礼:“是,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转身离去,宏伟的仪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乔序回身望我,道:“皇后今日受苦了,赶紧回凤仪宫好好调养一番,这几日的六宫事还是交给端裕夫人处理吧。”
我浑身一懔,险些没有站稳。
果然太后一走,他就原形毕露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他方才答应太后让郑棠回翊坤宫,估计正是担心太后会刁难郑棠,于是将计就计吧。
那我呢?我成什么了?他的挡箭牌吗?
见我久久没有回应,他炯然如炬的目光也未从我面上移开:“皇后得明白,朕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我不欲理会,欠身退到一边。他也不愿理我,直接越过我走到宛清身边,扶住她柔弱的双肩,温声道:“走吧,跟朕回乾清宫,今晚你就住在那儿。”
宛清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仿若一只惶恐不安的小鹿:“陛下隆恩本不该辞,只是妾终究无碍,倒是殿下今日……”
她话音未落,乔序已将食指轻轻点在她的朱唇上,愈发温柔道:“别说了,朕更疼你。”
他揽着宛清朝宫门走去,掷地有声道:“孙文英,即刻晓谕六宫,才人穆氏痛失皇子,屡遭磨难,朕念素来其勤恳奉上,敬护中宫,擢晋为正五品美人,翌日迁居延禧宫。”
乔序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故意说给翠华宫这群劫后余生的宫女太监听,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孙文英当即应下:“是!奴才这就传旨!”
他握着拂尘满面堆笑,不忘道:“奴才恭喜穆美人!贺喜穆美人!小主长乐未央!”
“还有,”乔序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卢凌,“正一品御前带刀侍卫卢凌两次救护皇后有功,擢晋为御林军副统领,再升俸禄一石。”
卢凌微微发愣,很快跪下道:“卑职谢陛下隆恩。”
乔序搂着宛清回身离去,边走边道:“爱卿免礼,替朕护送皇后回凤仪宫。”
卢凌依言起身:“是,卑职遵旨。”
他们走到宫门口时,宛清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底的慌张、惶恐、惊喜与担忧在那一刻化作一道温柔的光,徐徐照进我心底。
我嫣然一笑,心中如释重负。
他们走后,夏太医就地为我处理伤口,顺道在我的吩咐下为卢凌脸上那三道指痕上药,如此折腾一会儿,回宫的时候已快子时了。
锦宫城鳞次栉比的宫殿外点起了明晃晃的烛火,仿佛坠入凡尘的点点星子。卢凌走在前面为我开道,宫洛与芙蕖在我身后跟着,两旁光影摇曳的海灯在地上映出我们朦胧柔美的身姿,露水氤氲,竟生出一丝淡淡的幽怨与悲凉。
芙蕖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微微喘气:“谢天谢地殿下没有大碍,否则奴婢真的万死难辞其究。”
我摇摇头,将她的柔荑款款握住,用另一只手写道:“你不必自责,那是本宫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干。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1),本宫不堵上一回,怎能逼出这些机关算尽的宵小?”
芙蕖轻叹一声,忍不住道:“饶是如此,可殿下方才的举动的确太冒险了,倘若尚宫大人与卢将军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抿住唇畔那丝调皮的笑意,羽睫一掀,低眉写道:“没什么倘若,你看他们不也及时赶到了么?”
芙蕖没有回话,而是转头觑着宫洛的神情。我的目光随她移动,只见宫洛那略显沧桑的俏脸已被濛濛忧色笼住,仿佛隔了一层薄雾,连声音也是涳濛的:“殿下,微臣历经先帝一朝,说句大不敬的话,无论是谁,只要想在宫中活得长久,就得学会保护自己。您虽然备受上天眷顾,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可长此以往,保不齐会有行差就错的一天,所以微臣斗胆请求殿下答应,下回您一定首先保护自己。”
我一愣,本想收回的指尖也顿在了半空中,任由凛凛寒风吹打,冻得知觉全无。其实更为冷冻的是我此刻的心情,我何尝不明白宫洛所说的道理?我也知道这次是我走运,但我不想让烦恼与忧愁占据我整个内心,所以才和芙蕖玩笑,希望她也跟我一起享受“劫后余生”的快乐。
可是她们……我知道她们为了我好,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也许是我魂不守舍的表情将她们俩吓了一跳,她们当即慌不择路地跪下,诚惶诚恐道:“殿下恕罪!如若微臣今晚的肺腑之言惹殿下不快,回宫以后微臣甘心受罚!但微臣还是希望殿下能够采纳微臣所言,从今往后好好护自己周全。”
宫洛举袖俯身,朝我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这样即便您要杀要剐,微臣也绝不轻哼一声。”
我再次被宫洛的勇气与忠心深深震撼,如果说在凤仪宫那次,是她向我与太后“示好”,那么这次,则是她直接向我表示“非我不忠”的决心。
可转念一想,心下不免恻恻凄然。不过是说句实话,却要她付诸死谏一般的决心,可见我们之间永远存在一道关乎“主仆伦理”的隔膜。
这大概也是她要我明白的道理之一,只不过没有明说,而是点到为止。
不得不说,宫洛实在太聪明了。
我终于释然微笑,俯身亲自扶起她二人,又将主仆三人的手握到一块,借着道路两旁昏黄的灯光,以指代笔写道:“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惶恐,本宫刚才心情不怿,是嫌弃你们没有'劫后余生'的逸趣,并非是讨厌你们与本宫讲大道理,再说本宫岂会不懂何谓'忠言逆耳利于行'?”
她们的表情悄然改变,我伸手拍拍她们的柔荑,继续写道:“本宫保证,倘若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首先保护自己,再做其他打算,你们看可好?”
芙蕖抬眸望我,一双杏眼里泪莹莹:“原来殿下不是为那些道理生气,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多虑了。”
我虽不曾将芙蕖视为自己的心腹,但回想起今晚她的种种表现,心底依然大为感动,柔荑不觉抚上她被火石砸中的背脊,轻轻写道:“这儿还疼么?刚刚都忘记让夏太医为你瞧瞧了。”
芙蕖眸光潋滟,朱唇一咬,道:“回殿下的话,已经不疼了,而且没有伤着皮肉,您不必为奴婢忧心。”
我松了口气,与宫洛眸光一对,在她掌心写道:“天色已晚,咱们回凤仪宫吧。”
她二人颔首应声,随我一道加快了步伐。
凤仪宫,章明殿。
沐浴后,我拢着满头湿发轻推开窗,望着远处那依然红光闪烁的翠华宫,暗夜如画布铺陈,泼墨一般黝黑的天空中,那一点点刺目的猩红,宛如被利剪裁破的豁口,分外耀眼夺目。
宫洛推门进来,见我站在窗口凝眸远望,忧心忡忡道:“春寒刺骨,殿下凤体尚未痊愈,可别在风口久站。”
我转头望她,写道:“夏太医给芙蕖看过了么?要不要紧?”
宫洛顺势阖上窗棂,道:“回殿下的话,看过了,夏太医还给芙蕖妹妹开了活血化淤的药方,不出几日就能好转。”
我轻轻颔首,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接着落笔:“对了,你明天去一趟太医院,就说请夏太医为卢将军开最好的金创药,务必治好卢将军脸上的疤痕。”
宫洛有些讶异:“殿下这是……”
我莞尔一笑,继续写道:“他两次都因救护本宫而受伤,这姑且算作本宫对他的谢意,不然总显得本宫冷漠了些。”
宫洛颔首了然:“殿下面慈心善,是微臣愚钝了。”
我笑着轻戳她的脸颊,由她伺候着缓缓躺下。烛影昏黄,我轻轻阖上双眸,眼前竟又出现那张虎皮面具!
“素素,记住今天宫洛跟你说的话,千万保护好自己!”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章明殿中徘徊,我努力搜寻有关这种声音的记忆,却像抓着一缕轻烟,春风一吹,思绪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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