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代工引发的麻烦(2/2)
奇玮说:“你们叫我奇娃就可以了,他是我的朋友,叫他小陈就行。我能知道你们家的事,说明我们有缘,别的就不要多问了。”按照山西的风俗,长辈称呼小辈可以在名字中选一个字,后面再加一个“娃”字,以示亲切,奇玮这么说,无非是想拉近关系,缓和悲惨的气氛。
气氛一时安静到了极点,大家谁都不说话。
张清河无奈,他的手哆哆嗦嗦地解开了上衣口袋,扣子刚一打开,一张红色的纸就映入了众人的眼睛,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光头男人打了个哈哈,知趣地说:“那我就不问了,只要你能帮我们解决问题就行。我们兄妹四个,我大姐叫张清芳,二哥叫张清河,我排行老三,叫张清梁,还有一个妹妹叫张清云。二哥腿脚不方便所以我来主持姐姐的白事。你们叫清梁或者我老张都行。”
奇玮径直走到院子的门前,扬起手大声地拍打着铁门,但是过了很久都没人来开,只有拍门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里晃荡。
我伸长脖子探眼向棺材望去,有些害怕,从小到大,我唯一见过的死人就是我爷爷,更何况张清芳的眼睛还是睁着的,这就更增加了我的紧张,但不看又不是我的个性,既然来了,看一眼总没事。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未曾谋面的年青人会知道他们家的事。
老张对奇玮说:“这一家的直系亲属全在这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过了半分钟,小妹张清云首先打破了沉默,“二哥,没有的话也要翻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嘛!”
傻子看到他的表现都知道,这个张清河,身上一定有存折,这次,奇玮又说中了。
听到这里,老张沉不住气了,他打断了奇玮的话:“二哥,你儿子女儿都出息了,在外面一个月挣着好几千块钱,大姐都照顾你一辈子了,到了老了,你咋还忍心要大姐的那点退休工资呢?”
还没等他说完,奇玮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家有人死不瞑目,一定是生前还有心愿未了,你们也不忍心就这样把她下葬。”
我正想着奇玮什么时候学会装神弄鬼了,没想到那个男子立即“扑通”一声就给奇玮跪下了,紧接着正厅里穿白衣服的孝子贤孙们也都跟纷纷着跪下,白扑扑的一片竟显得有些壮观。我和奇玮一时不知所措,赶忙说着说:“你们快起来。”
奇玮又敲了一会儿门,这次敲得比上次还响,敲了一会儿,里面终于有动静了,只听见一个人小步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小声地骂:“谁这么不长眼睛,专挑别人家有事的时候来。”过了一会儿只听“咣啷”一声,门锁从里面开了。
光头男人一边带着我们走向灵堂,一边说:“刚才忘了问了,两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你敢把上衣的右边口袋翻出来让大家看吗?”
按照晋南的风俗,亲人去世后都要在棺材里停放一个星期才能下葬,这一个星期需要亲人轮流看守在棺材旁边守灵。棺材不能放在家里,而是要放在外面并搭起一个棚子。
在老张的带领下我们一行来到了院子中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棚子是用蓝白红条相间的塑料布搭成的,用几木头撑着,我们走进棚子,棚子里面的正前面挂着死者的遗像,也就是张清芳,我们姑且尊称为张婶婶吧!棚子里的空间被一张漆黑的长桌子隔成两段,桌子前面放满了圈和纸人并铺着秸秆,方便人们磕头,桌子上则摆着香炉和贡品。
奇玮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直接说:“老张,带路!”
奇玮伸手拿过张清河手中的存折,看了一会,慢悠悠地说:“你姐为了弥补心中对你的歉疚,已经为你做的够多了,你就放过她吧。”
我和奇玮刚迈进门槛,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就“哐”地一声把门关上锁住,好像我们进的是皇宫一样。我们跟着他穿过大院,走进了他们家的正堂。正堂里坐满了披麻戴孝的亲戚,年龄不一,有几个看着和庄稼汉年纪差不多大的在凳子上坐着,脸上愁眉不展,有几个年青一些的晚辈则坐在地上悄悄地抹着眼泪。
“你们的母亲是镇里的工人,我知道在你们那个年代,种田是很辛苦的,谁家能找到一份工人的工作谁家就是在这个村里数得上的家庭。母亲在把你们养大后她就退休了,按照当时的传统,母亲退休,她的一个子女可以顶替她原来的工作继续干下去。你们四个子女都想要这份工作,于是,你们的母亲因为让谁顶替这件事情发了愁,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为了照顾有腿残疾的老二张清河,母亲就决定让他去顶替自己的工作。但无奈工厂不要腿脚有残疾的。为了体谅你们大姐一直以来对你们的照顾,母亲又让张清芳顶替了工作,但同时又嘱咐她照顾好自己的二弟,因为工作本来就是给他的。”奇玮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们的大姐每月将自己辛苦赚的钱都供老二娶了媳妇,但老二张清河总觉得是大姐抢了自己的工作,为此他俩一直在闹矛盾,直到大姐死了,她每个月的退休金还有一半打在了张清河的存折上,不信你们看!”
那个给我们开门的男人还算客气,他指使一个年轻人给我们搬了一条凳子,把我们让到凳子上。我们刚坐下,他就开口对我们说话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怎么知道……。”
我们两个站在门外面,冻得直哆嗦。又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大约50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光头,长得黑不溜秋的,但面相很老实,一看就是个地道的庄稼汉。他身后站着两个和他一样穿着孝服的年轻人,那个庄稼汉把门打开之后,用怪异的眼光看了看我们,在确定看我们不像是坏人之后,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着他进去。
大晚上和一个疯子跑到死人的地儿捣乱,我有点害怕了,小声地对奇玮说:“没人来开门,我们还是走吧,这地方怪渗人的。”
气氛又一次尴尬地陷入了沉默,好半天,老张才开始说话:“二哥,顶替工作的事情,我都不计较,你计较这些干什么?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这件事,谈妥了,大姐就可以合眼了。”
老张听了奇玮的话后转过身对他们说:“玉梅、玉鑫、玉香,你们留下来,二哥、清云你们也留下来,其他人先去正堂守着吧。”
奇玮开口说:“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老太太眼睛未闭不是因为有怨气,而是有一件事尚未放下,现在我就告诉你们这件事是什么,首先,需要你们身上的一件东西。”
张清河还没有从上次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但奇玮的话一出口,显然他又震惊了,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好半晌才结巴着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清河掏出存折,“好吧,就算你说准了,你要我的存折干嘛?没有密码你能取出钱吗?”
“你的孩子生下来,大姐没少替你们洗尿布吧?大姐把前半辈子奉献给了我们,后半辈子奉献给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从没添过一件新衣裳,吃过一顿饱饭,到老了还得守寡,她这一生命苦啊!再说,我们兄妹四个,无论谁顶替了妈妈的工作,都不能把钱留给自己,这点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现在我们都有钱了,你怎么还向大姐要那点可怜的工资呢?你下得去手啊……”
“不要再说下去了!”张清河打断了老张的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一瘸一拐地扑到张清芳前面,双手死死抱住棺材,泣不成声地说:“大姐是我对不起你呀,我就是天生有残疾心里不平衡总拿自己最亲的人撒气啊,我来世为你做牛做马吧……”
张清河一哭,棚子里的人跟着都哭了,就连与张婶婶素无往来的我们也被这情景感动得掉眼泪。
在那个年代,每一个当老大的,注定都是苦命的人。
等张清河哭完了,奇玮擦擦眼泪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张婶不肯闭眼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情与他的孩子们有关,你们兄妹几个先出去吧,孩子们留下,老张你也留下。”
奇玮说完这句话,我就好奇地探头往棺材里看了看,果然张清芳的眼睛还是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