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热脸贴冷屁股(2/2)
李荣摇头道:“这宫里的情况,跟朝中不同,谁得陛下欣赏,谁就能升上去,职位的高低往往代表着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不尽快爬到高位上,哪怕只是一时的失宠,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陛下对外臣的包容,可比对我们这些奴婢强多了。”
“哦,我明白了。”
张峦释然了,然后感慨地问,“当中官,真有这么辛苦吗?”
李荣叹息道:“谁知道意外几时会来呢?或许一时做不好,就下去了,再也没机会坐上掌印之位。更何况,下面还有许多人看着,全都虎视眈眈的,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什么时候我们都会力争上游。”
张峦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既如此,那我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我无心偏帮谁,无论是你,还是那两位覃公公,再或是萧公公、戴公公他们,谁上去了,在我这里都不会觉得意外,影响也不大。我要是干涉多了,以后肯定会吃苦头。”
“呃……是。”
李荣理解地道,“是咱家失言了,不该跟您说这个。也并无跟您私下沟通之意。”
张峦道:“我觉得,你在威望上,未必有覃昌高。正如我之前所言,他毕竟在前朝做过司礼监掌印,且当初的韦泰,好像也没犯大错,莫名其妙就退了。这会儿……我都不知该更心向谁。唉,覃吉覃公公……他可真会推诿啊。”
李荣笑道:“张阁老言笑了,覃公公不争才是大争,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是我等难以望其项背的。”
张峦感慨地道:“你们都是陛下亲近之人,只有我才是外人……算了,以后陛下再问我意见,我不回便是。
“你放宽心,我绝无偏袒之意。”
……
……
张峦嘴上说不会干涉司礼监的事,但出了宫门,马上就去找小儿子。
张延龄所在的工坊内,此时新一批蒸汽织布机正在隆隆地运作中。经过几次改进,所有的机器都换成了铁质,随着铸铁技术的提升,张延龄打理的工坊工艺也提高了一个档次。
“听着这机器轰鸣的声音就吓人。”
张峦有些忌惮,道,“咱出去说吧。”
张延龄把身上厚重的工装解开,旁边有人帮他收好放进柜子里,而他并没有脱下宽大的手套,踱步出了车间。
张峦跟着小儿子来到旁边简单的休息间,看了看周围,一脸好奇地问道:“怎么,这里没有茶水吗?”
“喝点儿白开水行不行?”
张延龄道,“要不给你整点儿蜂蜜?”
张峦道:“不喝茶,喝蜂蜜水?你小子不会有什么隐疾,靠这个来治病吧?”
发现儿子投过来的目光中带有几分不善,他才急忙道:“也是,就你这年岁,应该不至于。但吾儿啊,长期这么劳作,容易积劳成疾,听为父一句劝,要多歇息,能丢给别人的事,一定别硬扛着自己上。”
张延龄白了便宜老爹一眼,道:“多谢你提醒。”
“呵呵。”张峦道,“也罢,在你这里就不喝茶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是这样的,怀恩死了!”
“嗯。”
张延龄点头。
张峦问道:“你不觉得意外吗?”
张延龄反问道:“爹,你跟怀恩的关系很好吗?他死了,值得你这么关注?你莫不是还要去给他吊唁?”
“这……倒不至于。”
张峦道,“听说灵柩直接送回老家,具体不知是怎个情况……但如果在京师真需要悼念一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去……难道不可以吗?”
张延龄道:“怀恩早就病入膏肓了,咱父子给他治病,就是吊着一口气。就算死了,也没多稀奇。”
张峦抚着下巴,一脸好奇地道:“说来也奇怪,先皇让为父去诊治,说是有效,但没几个月就驾鹤西去了。如今连怀恩也是如此,好像有没有咱父子治病,并没有多大差别啊。”
这话几乎快说到张延龄心坎儿里去了。
他甚至还知道,经过他父子俩好一通诊治,成化帝还成功早死了两个月,至于怀恩这边……其实跟历史上去世的时间差不多,说不上是早是晚。
“生死有命吧。”
张延龄摇头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如果光靠人力就能成功修改阎罗王的生死簿,岂不是跟老天爷作对?”
张峦琢磨了一下,点头道:“也是哈。如此说来,这命数还真是无法更改啊,那岂不是说……为父这场大病下来没死,也是老天爷给面子咯?看来为父命不该绝啊。”
“……”
张延龄无语地打量便宜老爹好一会儿,才道,“爹通过怀恩之死,就总结出这么个道理?没旁的疑问,我先去做事了。”
“别,还有关于司礼监的事。”
张峦急忙道,“覃吉表明态度,不想执掌司礼监,今天李荣送我出来,半路上跟我说了不少话,摆明车马炮想竞争司礼监掌印之职,又怕没人支持。你姐夫说,覃昌即将回京,看样子想继续让覃昌当内相。”
张延龄点头道:“覃昌接替怀恩,其实是最合理的……”
张峦眼前一亮,道:“连你都这么认为?难怪你姐夫会这么想!其实你姐夫这人,就算不善言辞,但为父觉得他还是有远见卓识的,怀恩还没死呢,他就能提前下旨召覃昌回京,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啊。”
张延龄问道:“所以爹,你想问我,谁当司礼监掌印太监,更符合你的利益?更适合咱张家的发展?”
“不!”
张峦断然摇头,道,“这你倒是猜错了,咱们家的事,有你在,为父一点儿都不担心,谁上去都一样。
“为父是为另一个人选焦心……你姐夫说,准备从司礼监中指派一人南下,去监督李孜省修河。为父觉得,这个人选你得好好斟酌一下。”
张延龄微笑道:“爹,你可以啊,咱们自己家的事你放心,却替李孜省殚精竭虑?你这是舍己为人,大公无私呢?”
张峦面色有些羞惭,摇头道:“你小子嘴里就没一句好听的……为父之所以会担心李孜省,其实是为咱们家着想。修河这事儿,关乎咱张家在大明的声望,修好了功在千秋,修不好则遗臭万年。
“派谁去监督,这差别可是很大的,或许会影响到修河的进度。若在修河过程中发生一次大的洪灾,或许明明跟咱关系不大,最后一口黑锅扣下来,咱想甩都甩不掉,到时候跟谁说理去?”
张延龄点头道:“如此说来,那真应该好好斟酌一下派谁去。覃昌?萧敬?再或是李荣?要不就是戴义和覃吉?”
张峦惊讶地问道:“为何最后才是覃吉?就因为他年老体衰?”
张延龄笑道:“是因为陛下暂时离不开他。”
“但不管是本人的意愿,还是你姐夫的意思,覃吉都不可能执掌司礼监啊。”
张峦不解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你姐夫最信任之人,就是这个覃吉吗?为啥他就是不肯上位呢?”
张延龄道:“信任是一回事,审时度势又是另外一回事。覃吉跟姐夫亲近,又忠心耿耿,就算能力不行,留在司礼监中监督一下旁人,随时把情况上报,不挺好吗?不然你觉得,为何当初覃昌会被姐夫放逐在外,怀公公又是如何失势的?”
张峦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说,一直都是覃吉在背后告密?他就是……”
“呵呵。”
张延龄笑道,“无论是皇帝,还是衙门中的上官,都得布置点儿眼线,随时弄清楚身边是啥情况。连我经商,都得在商贾中安插一批自己人,让他们把情报搜集回来。知彼知己才能做到进退有度。像爹你这样,把什么事都往外一甩,啥都不管不顾,也真是……心大。”
张峦好似受教一般,道:“明白了,回头我就找沈汝学,让他帮我盯着朝廷。”
张延龄道:“爹,我觉得姑父在这件事上,未必能趁你心意。你还是得栽培一些亲信之人,具体怎么个栽培法,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峦道:“你这是教为父去结党?怎不教点儿好的?”
“帮你收集风声,没让你党同伐异。再者说了,以你这疲懒的性子,你伐谁去?”张延龄笑着调侃。
“我看你入朝后,咱父子朋党,就是最好的组合。”
张峦跟着笑道,“等我当上首辅,你当个六部部堂,为父什么都听你的。想想就很惬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