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谋攻之巅,丁卯之变(2/2)
大臣们到来之前,王战正在看着一整面宽阔的屏风。
屏风共十五扇,整个十五扇屏风上是满贯的大曌舆图,省、府、州县俱全,屏风面上都是可随时摘取变换的官员浮帖。自从更定体制、大量增加官员之后,这屏风上就在不停的增加浮贴,增加的很多,更易的几乎没有,黄立极等人带领六部,逐渐的在完善着大曌官府的肌体。
至于这屏风的来历,则要说到万历帝。这屏风是当年张居正给在文华殿读书的十二岁的小万历做的,“中数扇贴舆地图,左数扇贴文官职名,右数扇贴武官职名,遇升迁则易之”,浮贴上将官员姓名、籍贯、出身功名、任职履历等列的清清楚楚,让小万历对各朝廷中枢、省、府职官形势了如指掌,配合张居正对整个天下的运筹调度,知道何地何事用了何人,为何如此任用,以此学习掌握治国用人之道。
万历二十四年,乾清宫大火,万历搬到了西侧的启祥宫,还让人按照大屏风的样子又做了一副二尺高的具体而微的小屏风,安置在启祥宫,可见这屏风以及上面的内容在万历心中有多重要。
海瑞说张居正“工于谋国,拙于谋身”,从文华殿屏风透出的苦心,到约束官员、提高效率的《考成法》,到清丈天下田亩,至少“工于谋国”四字是不错的。
这屏风一直就在文华殿,天启帝在此学习时也总能看到。
从文华殿挪到了皇极殿偏殿,屏风还是那扇屏风,王战也借鉴了张居正的做法,但是舆图变成了布满整个屏风,浮贴则直接贴在图上官员任职所在州县上,何地何官正在进行什么政务、明年有什么任务,一目了然。
此时听到入寇的讯息,王战将目光从屏风上挪开。
“果然来了么?配合的不错,不枉朕的一番苦心,还真是令人期待呀!”王战心里默默的想着,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
“众位爱卿不必惊慌,狼烟虽到,八百里加急却还没到,且等上半日,待边镇军书到了再做定夺不迟。北虏早已经堕落得贪财好货,终究难成大器,我大曌无忧。”
王战稳重的声音让殿上群臣安心不少。
不知不觉几个月的时间,王战已经在他们心中有了些定海神针的味道。而且听了皇帝的话,他们也反应过来,以喜峰口的方位,来的明显是塞外的北虏鞑塔尔部落。
他们明显放松了一些,在他们心里,并不觉得过万北虏有多么可怕,其战力比东奴差远了,这不过是些贪财好货的马贼罢了,很少有人想起北虏曾经逼近过京师,更没人觉得此次的北虏能做到这一点,不少人反而在内心当中夸赞皇帝,虽然年轻,却能镇之以静。心中做如此想,形之于外,手上便不自觉的轻抚胡须,面上露出了赞许之色。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烽烟当中,战力低下的北虏只是仆从而已。
孙承宗倒是没有如那些人一样的轻视,毕竟是五股烽烟。奈何,军书未至,不能确知详情,只能信赖自己这个学生。不过这几个月王战练兵铸炮的成果孙承宗完全知晓,所知与其他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信赖的基础是了解,面上自然是安静从容。
但是面对眼前的情况,孙承宗还是提出了中肯的建议:“圣上,此次鞑虏过万,遵化城又靠近此次破口之处,即使京城不急于调兵,也当立刻传下圣旨,令各地城中官员警惕自守。”
“朕在五月的时候就已经严令他们整饬防务、修整墩台,只要地方官员略微尽心便不致有事,不过老师说的也有理,就再下一道口谕提醒他们吧,令他们紧闭城门,严防细作,昼夜值守。”王战答应了孙承宗的请求,传下了口谕。
“还有,吏部、户部立刻指挥各衙门组织附近乡村百姓进京城躲避鞑虏。锦衣卫和巡捕司要多派人手协助,告诉老百姓,此次鞑虏甚多,再过几天京城就要城门紧闭。”王战不忍心百姓遭难。
“圣上仁厚,然大量百姓进城,若是混进来东奴细作,恐会兴风作浪。”苏茂相对此有些疑虑,他对沈阳、辽阳的陷落并非一无所知。
“无妨,进来的百姓由官府引导其集中居住,闭门之后,禁止任何人靠近城门和城墙,不会有事。不能放任百姓在城外被鞑虏烧杀抢掠。”
“圣上仁德,百姓之福。”蔡懋德等大臣纷纷称颂。
听了王战的话,黄立极看了看孙承宗,见孙承宗并无担心和再进谏之意,略微沉吟片刻,出班说道:“启奏圣上,臣以为等待军书只是其一,还应立刻遣人去宁远问袁崇焕,察赏究竟进行的如何了。若非察赏出了问题,察哈尔部为何会忽然入寇?”
“准奏。”王战当然理解黄立极的建议。黄立极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在没有更多情报的情况下,喜峰口有警,第一反应自然是紧邻边墙的大部察哈尔出了问题,换做自己也会如此判断。
“看来,察哈尔一如彼世的志大才疏,不禁打呀。”王战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
......
“若敢修墙,定斩不饶。”蜿蜒的东金大军队伍已经通过了摧毁的城墙,队尾的白甲兵在城楼下不远处用蹩脚的汉语叫嚣着。
“嗖——笃”,其中一个白甲兵抬手张弓,一只利箭射在城楼窗垛上,崩进了敌台室内,众人不约而同地一缩头,半晌才敢露出一只眼睛向下看去。
“哈哈哈哈.....”看着敌台城楼上那些曌国军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城墙山坡下的白甲兵猖狂大笑,大摇大摆的转身随着大队人马离去。
“替主子爷好好的看着,谁如敢动一砖一瓦,小心狗头。”负责运送辎重粮草的阿哈奴才也忙不迭的叫嚣着,听口音却似乎是地道的辽东汉人。
丁队头看着不远处嚣张的东奴大军,一声也不敢吭。
“吁......”丁队头身边的军卒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就那么佝偻着腰、眼睁睁的看着东金大军从容地通过被拆毁的破口,恐惧之中掺杂着庆幸,庆幸东金大军对自己的不屑一顾,脸上似乎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屈辱之色。
其实他们驻守的这座敌台地势颇高,两侧的山坡、下面的山脊都极陡峭,别说云梯没地方架,就是长年行走山岭的猎人也爬不上来,就算想从与敌台相连、通往岭下的长城城墙上来,也要四脚着地爬上来才行,莫说有弗朗机这等热兵器,就算是一堆礌石、几张硬弓都能封锁住城墙,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就是这样,仍然没能止住他们脸上的冷汗滴落在箭窗内的小弗朗机上。
小弗朗机转动灵活,可以十分迅速的指向目标,但此时的小弗朗机却纹丝不动。没人想要将子铳从存储木柜中拿出来给火炮装填上,没人想要开炮,那存有子铳的木柜连看都没人看。冷汗滴到小弗朗机的锈迹上,浸透出点点褐斑,就像是干涸经年的丑陋血痕。
......
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军、突袭,红歹率领的东金大军一路上汇合了他的父亲在天启五年时打服的许多小部落,在大凌河上游打败了察哈尔多罗特部,斩杀数千,俘获万人,在宣府边墙之外又彻底打垮了林丹汗虎墩兔的察哈尔本部,察哈尔部首领虎墩兔向西仓惶逃窜,红歹则与仆从各部瓜分收容了察哈尔残部,总军力随之壮大到近十三万,避开宁远、锦州这两座刺猬一样的坚城,于农历十月二十六进抵喜峰口一带,破长城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长驱直入。
大曌后世记述此次入寇为“丁卯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