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天幽鬼神茫昧然。（2/2）
衍空和尚轻拂着胸口沉重的念珠，表情也逐渐漠然：“若想和本钦差谈条件，你必须先告诉我摩尼宝珠的下落！”
“阁下如今应该能够放下戒心，听我把话说完了吧？”
衍空和尚想起了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只觉得对方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旦听信说法纵虎归山，恐怕落入圈套。
“字影再怎么扭曲，如何能成尸影？你这解释更是牵强。就算偶有灵异，又能说明什么！”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往往是你的敌人。
诡谲离奇的怪影仍在墙角隐显，姿态难以乍述，衍空和尚却在起身的瞬间，已经捕捉到了敌人的潜在方位，一对铜拳铁掌再不掩饰，急风骤雨般攻向了对方，声伴嘶吼状若野兽。
“你上当了！看我流云飞袖！”
“可是你口中的黄护法，已经死在了幽冥巷里。”
衍空和尚横眉怒目，却果然表现得更加深信，“且说出来听听。”
鬼面人缓缓抬头，形容扭曲的怪脸表情晦涩难懂。
衍空和尚猛然罢劲一收，缓缓从形似长蛟潜江的低伏姿态站起。随着他身型拔高，浑身一同发出了颤栗牙酸的骨鸣之声，仿佛这个铁塔般的破戒和尚，正经历着脱胎换骨、拔筋续脉的痛苦。
鬼面人身形如蛇般原地扭动，匪夷所思地凭空跃起，竟然凝滞在了院墙之上数息，才再次转向横折，单腿立在了高墙之上。
因此衍空和尚十分好奇对方为什么就如此笃定，说出的话不但能够让人信服，还能迫使他同意罢手言和。
“黄护法死了，他发现的东西却流传了下来。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黄护法不仅曾把摩尼宝珠的线索告诉教中的红阳圣童，似乎还告诉了耿家以寻求某种帮助——留给阁下的时间，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哦……”
鬼面人也毫不客气。
“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搜查福州，从幽冥巷找到了两幅怪图，乃是武当张三丰真人在一百二十岁时，忽然刺血书就的经文。再随后号为‘张三丰血经’，敬献至大内之中，此事总该天下皆知了吧……”
衍空和尚猛然大笑，声音震得两旁树枝都颤抖不已。
衍空和尚开门见山地说道，心思似乎有了什么打算。
“阁下不相信我自然无妨，但我更没有理由冒着危险，就为了和你开这一场玩笑！”
“我乃白莲教红阳教主。今天斗胆相见，并非想要死斗决逐。”
横扫的袖袍带起阵阵恶风，甩动之间便从鬼面人身前划过，切断了他周身牵绕着的某些细如毫发的丝线，不断发出崩当的断裂之声。
“有趣，很有趣，本官很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自古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佛祖都称比丘下山传真经，只讨得三斗三升米粒黄金是贱卖——我如今也得提个条件才行。”
衍空和尚也不客气，稍蹬微踏就追逐而来，也一脚踩上了狭窄的高墙顶上。
“此宝潜藏地下一甲子，才因宝光泄地，被唐天佑元年的闽王王审知所得。其人还算识大体，随后敕建七层八角的报恩定光多宝塔，重新定住了地底阴泉的流向。”
而在下一招，流云飞袖就从鬼面人的脸旁划过，击破一块紧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显露出了面具底下的容貌。
衍空和尚嗤之以鼻，“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衍空和尚的表情陡然僵硬，双袖中拳指齐出，金刚般若掌与大力金刚指再不留守，趁着对方不备骤然发难，呼吸间已经抢入对方的身前。
衍空和尚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白莲教！”
接连数声巨响，衍空和尚面目呆滞，拳掌不畏疼痛地撞击在墙面上，震脱墙表的粉砺石灰，露出砌在底下坚固无比的青色条石。
衍空和尚怒目而视，不小心跺碎了足下的墙瓦。
“我要阁下放一个人。”
“后来呼禄法师见福州城罹将大难，便把摩尼宝珠埋藏于九仙山脚下，定住了城下的一处幽冥泉眼，防止阖城沉入那日月无光、黄沙漫天的蒿里阴泉之地。”
衍空和尚哈哈大笑。
怪影开始飘忽不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局蠼不安地四处躲闪，终于在衍空和尚分毫不留间隙的快攻之中，被逼到了无法躲藏的位置。
衍空和尚傲然地回答道。
“摩尼宝珠，乃是当初唐代会昌法难时，我教十二慕阇之首的呼禄法师所带而来的宝物。此宝所在之处，其地不寒不热，若人有热、风、冷病或癞、疮、恶肿等，以珠着其身上，病即除愈，乃至能澄清浊血，改除五内如焚的积弊。”
鬼面人的怪脸上挣扎出一个表情，五官不断牵扯出各种诡异的角度，最终伸出一根手指，幽幽说道。
鬼面人淡然自若地向后飘动着，空中转折的姿态生硬诡异，偏偏恰好能躲过衍空和尚的一撞。
衍空和尚的表情慢慢凝重了起来。
鬼面人的话语诚恳无比，因为他知道对方是没办法拒绝这个理由的。一切都和他掌握的线索相符合，自己也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摩尼宝珠和自己离得最近。
“再后来，随着闽王霸业飘金粉，一夕鱼龙不可辨，摩尼宝珠也辗转不见于乱世，只有福州城中的黄家手中，存有些许线索，故此搜寻数代不息……”
“阁下费尽心机寻找，我白莲教岂有婉拒盛情的道理……”
张三丰血经上的内容不曾流传于世，但明代士人笔记曾记载，嘉靖皇帝通读血经之后冷汗淋漓地坐倒于地，面对着长生不死的答案几乎惊厥而死……
说时迟那时快，衍空和尚眼中的杀机再也掩藏不住，立于墙头再次突施冷箭，身体斜靠似地倒向了前方，运起千钧之力发起进攻。
这一手袖里乾坤已经多次使用，鬼面人也早有防备，自然再次漂忽不定地躲闪，同时立掌如刀，迅速施展出颠倒不定、离奇诡异的武功路数，要和衍空和再斗过一场。
哐当！哐当！哐当！
鬼面人淡淡说道：“殄文足以炼虬成仙，自然不能以常文俗字度之。如果你还不相信，那在前朝嘉靖间也有记录。”
随着擒住对方，衍空和尚大喜过望地定睛看去，却看见鬼面人五官颠倒的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张血管筋络扭曲、肌肉蠖屈螭盘，根本连五官毛发都看不见的恐怖嘴脸，异状一直延伸到脖颈，赫然都是这样的恐怖胬状翼肉！
此时的衍空和尚即便心智如铁，也被这恐怖外貌惊骇了片刻，才意识到鬼面之下可能还有一层人皮面具。
两人均是未能占到便宜，于是单腿为马地撤拳再出，闪电般接连交手，在半空中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最终鬼面人靠着离奇诡异的武功时而轻灵、时而凝浊，让双方再次徒劳无功地罢手。
眼见距离越拉越远，衍空和尚袍袖挥舞如风，袖子里的拳掌再次出击，隐蔽无比，逐渐直奔鬼面人的脸面而来，此时劲风已经贴到了那层恐怖诡异的颠倒面具。
“如此多般的流转变迁，他们口口相传的线索早就残缺不全，单靠着那面古碑，是绝无可能找到摩尼宝珠的。巧的是黄家这一代的子孙中，有一名天资卓越的庶出子孙，在我教充任红阳护法一职。”
有时候，在没有人能成功的时候，能证明自己曾经最接近成功，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装神弄鬼！给我现出原形！”
他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这个说法凭空无据，衍空和尚是决计不会轻易相信，幽冥巷里有这么一本闻所未闻的“无字天书”的。
但当巷子里的寒风停息后，枝头仅剩的枯叶旋坠，衍空和尚紧绷的皮肉还是挤出几分笑意。
而鬼面人就趁着这个机会猛然窜起，施展轻功在月下飞度屋梁，几起几落后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回响久绝的雌雄莫辨怪声——
“哈哈，那我偏偏要告诉你。”
“那颗摩尼宝珠……”
“就在福威镖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