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深藏若玄虚（1/2）

第102章 深藏若玄虚

脚下坚硬的岩面迄于亿万年前造山运动的推动下升出海面，之后曝露在干燥空气后沉默风化碎裂，或许再过亿万年，也终将会化为风中的齑粉。

可今天的江闻踩在上前，却宛如行走在波浪之上，身体摇晃不稳着，双脚绵软难以靠近。

宴仙坛仙雾的最深处，此时就近眼前，并不算长的距离阻挡不了任何人靠近。烁烁放光的北辰星削弱了仙雾，薄纱再也无法遮挡地面石罅的所在。

仙雾的源头、祸乱的肇始、神秘的根源，一切的一切就潜藏在石罅之中，一股袅袅蒸腾的烟雾由灰转白、随后又转为诡秘的紫色，越看越让人遐想联翩。

石罅就像是深邃幽长的岩洞，从中传出咚咚的滴水之声，让江闻瞬间联想到暗无天日的溶洞，还有遍地生长、黏滑坚硬的石笋石钟乳。

一股股潮湿的空气不断蔓延着，就像是垂死巨人那咸腥的呼吸，而江闻正窥视着硕大的气管，感受到有节奏散发的不明气体。

临渊观海，混乱的景象在心中一丝丝滋长了出来，许多惆怅不安的念头从墙缝砖瓦间流淌而下，汇成脚底一滩冰凉的水。

这时候再看去，那幽长深邃的地穴似乎拥有了生命，正如蝮蛇随着吹笛人的节奏直立起来伸展上天。

它跳着神志清醒之人无法欣赏的魔舞，化为一道几乎盖过头顶的高墙，阴森厚重得让人窒息，转眼就像是墓穴里森严垒建的空间，而江闻只是一具再没有生机的死尸，唯有选择和这里同朽……

仙雾盘旋缦缦、尘氛回荡幽幽，一具具头朝外的干尸眼眶空洞地看向江闻，仿佛生前还在拼命往外爬着，时间和生命却统统凝固在了这一刻。

平整剖面字数最多，记载着某人察觉各地妖异频发，听从精通谶纬天象的好友豫章人雷焕提出计策，两人谋划多年，终于元康五年派人盗走宫中两样重宝。随后，两人又请来咸宁五年在吴越之地遇上的游侠，托他深入武夷山中，务必要抹除妖患。

此时的北辰星巡行到了高天最高处，石罅忽然产生了巨大的晃动，比仙雾更加浓重的雾气喷薄而出，剧烈的石头摩擦声绵延不断，那堵尸体枕藉形成的巨竟然有生命般地挪动了起来。

前面敷衍地写着自己来这里寻觅长生久视的机缘，后面由于写的是《山海经·大荒西经》里的记载，江闻才能半猜半背诵地看出“西海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弇兹”的字样。

石罅内的空间狭窄，岔道众多，江闻左突右转之间失去了方向。在一个转角时，他发现一股没预料的、比原先更加浓烈的仙雾正滚滚迎来，声势浩荡得无法形容。

此时的江闻察觉不对，飞身而起想抢先一步跳入洞中。

“幸好小道士有太上步星升纲箓在身，身处洞天也能够突破仙雾给予支持，否则被困住只有死路一条。”

江闻的双腿再一次感到些许麻痹，为了躲避仙雾爆发，江闻侧身钻入一处岔路避其锋芒，身影激进游转后，却发现自己又绕回了石罅入口处，只看头顶见方的洞口幽幽有光，可望而不可及。

江闻知道，自己必须毁掉它！

即便有汉元寿宫香护体，六甲神将也因为心籁毕鸣开始痛苦哀嚎，无法帮上忙。

江闻相信能进到这石罅之下的，无不是有大毅力、大机缘、大无畏的超俗之辈。但除了几个能被猜出身份的人，里面还混进去了不少的谜语人。

嵌在这堵血肉巨墙正中的发光的，是一颗干枯残缺的单独头颅，表面布满了腊制萎缩和虫咬刀砍，生前似乎遭受过一系列非人的苛待。

两方人马几乎只是一照面，六甲神将便沉默着跟随在江闻身后，不复充满敌意。

仙雾造成的虚功，就是力在虚位移上所做的元功在平衡状态下，所有力在任何虚位移上的虚功之和为零。

张华恐惧忧虑的源头，恐怕就是这颗干瘪的头颅！

他隐隐察觉，与其说这是一种攻击手段，倒不如说是某种不相容的物理性质在起作用。

干枯头颅的脖子以下不翼而飞，却难以理解地遍布着一层恶心的结缔丝络，仿佛死后还在缓缓生长，想要修复残忍切斩留下的伤口。

木觚上的文字也保存良好，江闻能看出来自不同人的笔迹，林林总总难以尽述，却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一种纠结为难的情绪。

这些极不协调的声音各自吹奏着，从他身上的每一处骨骼缝隙、器官空隔间发出，就好像发出这些声音的乐器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这具身体——他化为吹管中单薄的簧片，被一股股音波千刀万剐，即将撕碎。

此时随着虚功空间的闭锁，外部再也无法宣泄外力，身体内部就将积攒出许多的虚功内力，相互碰撞纠缠。随着增幅放大，就像是在房间里越弹越快的弹球，时间累积后，便足以震碎身体的组织器官！

只见他身体灵活扭动在岩壁起伏，滴溜溜打转连变几个方位，瞬间贴壁落出下去数丈，以九阴真经中的蛇形狸翻之术，把坠落化为壁虎游墙。

他们上身赤膊肥壮，朱砂符箓因汗水模糊，联手举着一个青铜鸟喙人面匣，雕像似笑非笑、冷冷不语，只有阵阵的青烟从中逸散飘舞，如水银泻地萦着异香扑鼻。

直至此时，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江闻已经绕遍了石室的大半，却始终没看到元化子所说的崖葬干尸，也就没办法找到尸体身上的符箓种子。

明明是北辰高拱之时，为什么仙雾还是此起彼伏，毫无规律？！

此时想要一往无前地突破这片迷雾，就必须有太上步星升纲箓的加持，可江闻此来只是取巧，靠小道士盘外支援进入其中的，胜在奇速而失了恒衡，再被困住可就底牌尽丧了。

但江闻在即将撞上石柱的瞬间，手脚抢先贴住了岩壁。

无数尸体镶嵌的洞墙不断蠕动，一面血肉巨墙慢慢向江闻靠近了，身体的僵硬冰冷再一次传来，他保持着惊愕表情凝视前方，连扭头不看都是奢望。

最为不搭边的，是一段笔迹黏连到令人发指的文字。不知为何说起汉哀帝虽然少美其材、即位忽痿痹，这是先天之疾，和西汉末的巫蛊并无关系，更不能求之于青鸟降真术，最后是以医者口吻。喟叹于兴衰注定的世事无常。

而最可怕的心籁毕鸣，原理也是如此。在箫管云鹤声响起的时候，其实是先前的声音波动传荡在体内，一个人身体里的骨骼摩擦、血液流淌、心脏跳动、呼吸起伏，都会产生大大小小的声波震动。

在山洞的尽头，竟有一堵用干瘪尸体，折叠层垒筑成的高墙。

而要打破这一切的，需要的或许是一根烛照幽冥的汉元寿宫香，抑或许只是需要一个神乎其神又平常无比的第一推动力，仙雾的虚功空间就不攻自破。

比如本身施加着一个力，如果使力做功的位移不是由于该力本身所引起，即做功的力与相应于力的位移彼此独立，二者无因果关系，这时力所做的功称为虚功，产生的位移叫虚位移。

于是乎，红阳圣童终于来到了他至死都不知道内情的地方，即将以另一种方式见证长生之秘，直到无法前进的最后一刻。

对于身体的捆锁，多次遭遇的江闻已经隐隐猜到了，凡人一旦接触这股仙雾，就会陷入力学上的虚功状态。

疑似张三丰笔迹不远处，一个弯曲的笔迹毫不相干地写着生死不二、苦乐殊同的谒语，似乎在冷嘲热讽着其他人的痴障。

在红阳圣童死后，六甲神将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也再不会有人他们的清楚咿呀怪叫是想说什么。这支死寂的队伍简钝的大脑只能记得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带着他们唯一认定的引领者一起，走入这场雾的最深处。

江闻瞬间做出了判断。

这些高低各异的声音忽然惊醒，各自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将声音推到了极点，嘶哑干涩和歇斯底里不过是表象，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些声音中恒久飘荡的癫痴妄诞！

“小道士，快动手！”

忽然间，有四道身影从洞口腾跃而下，带下来滚滚尘土，缓缓驱散了涌动起伏的仙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