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起源(2/2)
小核桃真想反悔,他宁愿去穿连湾坪。他礼貌地和桂兰妈打了招呼,在桂兰妈看来,如果小核桃真成了她nV婿,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这孩子脸总是gg净净的,在家里任劳任怨,是个好丈夫。大洋芋和朱豌豆一个劲的给桂兰献殷勤,桂兰倒是挺喜欢和他俩聊天,一路上多了欢声笑语,总b他三个一起上路强。快走到水族寨子时,太yAn刚好爬过石公公的肩头,先在小核桃他们身后照出一块明亮的区域,随着太yAn爬的越高,那块明亮的区域以更快的速度跟上他们,随即超过了他们,照亮了水族寨子一湾湾的梯田,像极了苗桂兰脖子上的银饰品。他想跟苗桂兰说点什么,但找不到素材。
桂兰也知道爸爸要把她嫁给小核桃,每到过年,小核桃爸爸妈妈都会带上小核桃去老庙子家拜年,算是提前把他们两拴住了。学校里传得快,总有嬉皮笑脸的男生问桂兰和小核桃睡了没有,这让她厌恶,她厌恶小核桃,没有他小核桃,就不会给她带来尴尬,她连看都懒得看他。
“小核桃,你赶紧来帮桂兰提东西啊?走那么后面g嘛!”朱豌豆在前面大声喊着。
去湾河的小路,是一条贴在梯田上的单行道,一直从马场街下坡,直到水族寨子门口。小核桃前面是桂兰妈,老苗子是他的苗爹,桂兰妈自然就是他苗妈,小核桃喜欢苗妈,轻声细语的跟他讲话,不像在家里,妈妈一个不对劲就骂他,他希望有个nV人温柔的待自己。
“我过不来!”小核桃脱口而出,是个愚蠢的借口。因为他刚说完,就被大家推到前面,走在苗桂兰身后,帮她提着去许愿的篮子。原本的欢声笑语变成了大洋芋和朱豌豆的二人转,他俩没事儿就假装脚滑,猛的推小核桃一下,把他往桂兰身上推。
小核桃也不想接近桂兰,他不想自己被卷入闲言细语,虽然马场汉族和少数民族通婚已经有多例,他二表嫂就是水族寨子的,人好,但他自己也怕被人说闲话。更何况,他更关心的是鞋子的事情,初秋给人们好yAn光,过后却是绵延不绝的细雨和寒冷,没有好鞋子,日子就很难熬,冷倒是无所谓,可是穿很破的鞋子去上学,很难在同学中间抬得起头。
走到水族寨子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了,他们也是去向石婆婆许愿的,在这里歇息,相互问了一些家长里短。有人跟小核桃打招呼,大概问爸妈上班的煤矿上忙不忙,小核桃有礼貌的回答问题,但从不主动问问题。他现在有更大的问题要面对,每个去许愿的人手里都有礼物,给石婆婆带的,桂兰的篮子里也有给石婆婆的礼物,但他们三人却空着手。
许愿就一种交换,就好b换工,你去帮人家做多少,人家就来帮你做多少,连芸芸众生都是这么合作的,人和神也是一样的,大洋芋跟他俩说了自己的想法。朱豌豆也觉得有道理,只不过,神明更慷慨,许愿的人只要给出自己的诚意,神明便会不计成本的给予回馈。
最终,他们决定献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做祭品,两个为了Ai情,一个为了鞋子。
电话里,妈妈还在重复着离婚对他不好的论点,王长富感觉有点头晕,他打断了妈妈的话,挂完电话后,便把手机揣进包里,任由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堆积。他签敲了敲苗桂兰手里的文件袋,问她要不要喝水,苗桂兰没搭话,王长富也没起身,他低着头,把两只脚底对在一起,白鞋的边有点脏了,会儿回去就要洗掉,不然怎么叫白鞋子呢?
想起那年,他穿上了人生的第一双白鞋,记忆犹新。
九月开学,小核桃四年级,开过一次家长会,过了半个月后,妈妈给他买了新鞋子,至少要四块五角钱,白sE的鞋带,七个鞋带孔,蓝灰sE的布面,白sE的橡胶底真的很白,他穿上后,表面上明月清风,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如今回想起来,那天是幸福的,王长富盯着鞋,眼里却有个旋涡,正把他往回忆里拉,陷的足够深后,那时的心情历历在目。人啊,有个现实要面对,前半生苦苦寻找幸福,却无法得到满足,后半生回头来看时,幸福不一定是幸福,幸福都是虚假的,只有痛苦,才是真实的,这王长富此刻得出的结论。
小核桃最终穿上了新鞋子,因为开家长会时,有几个长舌妇说小核桃家太穷了,鞋子破成那样,也买不起新的,到了周二赶场时,妈妈便给他买了新鞋。王晴也买了,不过她的是全白。小核桃穿着新鞋子,信心十足,虽然这些信心他也不知道该用在哪里。信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不管什么人,用什么语气告诉你要有信心,你都未必会有。别人给的信心无非有三种,无条件相信你的人给的信心;压根不在意你,跟你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的人,丢给你的信心;还有那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只能给你点客套的信心。大洋芋和朱豌豆给的信心,是第一种,他们觉得,小核桃该对自己的运气有信心,他虽然成绩不好,但想法未必不会实现。
不过啊,靠运气获得的信心,它经不起山垭口的风吹,经不起一句“你想多了吧”。
“我想去读初中。”小核桃不敢抬头,轻轻嘬着碗里的菜汤。王晴放下碗筷,站起来往外走,妈妈叫她去把外面的J抱回来。老王不敢说话,他用力的嚼着饭菜,希望引起妈妈的注意,因为,这事儿要她说了算。
“你想多了吧!”过了好久,妈妈打破了沉默。
也加长了沉默。
小核桃的自信被用光了,为什么要去上初中,他只是想两年后去镇上而已,吴荞荞说,镇上房子都很好,一整条街都是水泥地,即使毛毛雨花了一整个冬天,都无法让街道变脏,那是小核桃想要去的地方。吴荞荞在镇上上初三,他家可能以前种过苦荞,所以父母给他起来这个名字。他是五谷子的哥哥,五谷子和小核桃一个班。前天去割草时,小核桃碰见五谷子和吴荞荞,问了他镇上的情况。
生活在泥潭里太久后,即使是要去沙漠,泥潭里的人也想尽办法地想去沙漠,并不是沙漠有多好,只不过,都想摆脱泥潭。镇上是小核桃的沙漠,那里g净,有一条水泥地的街,他的想法被妈妈否决了,但还有时间,他刚升四年级,如果两年后妈妈改变想法了呢。想到这里,他默默的把饭吃完,收起了桌上的碗筷。
深秋来了,带着殖民者的气息,强行闯入马场人的世界。原本绿sE的大地,跟着日子的脚步,也日趋发h。白天的天空万里无云,从门前的山尖到屋后的山尖,像是盖上了一床蓝得刺眼的床单。夜晚,闪烁的群星,替代了萤火虫的尾光。虫子们不叫了,小核桃从夏天开始产生的执念,只经过两个季节,便得以实现,对他来说,这日子不算长。但对虫子们来说,却是他们一生的长度,不管过去的这个夏天和秋天过得辛苦,还是过得幸福,此时,与他们都无关了。
小核桃把新鞋子擦g净,放在自己的枕头边,往左边翻身时,保证睁眼就能看见鞋子。他闻着崭新的塑胶味,顺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月光,任由思绪向外游走,他觉得,还是吴家人厉害,吴荞荞在镇上见过了市面,他堂哥吴老幺在深圳打工,又见了一个更大的市面。小核桃有点嫉妒他们,他想,自己一定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最好有很多卖鞋子的店,鞋子都是白的,店门口清一sE的水泥地,最好b麻老果家的大。
他第一次有向往远方的想法,似乎,吴荞荞给他开了一扇门,他站在门外毫无自信,即使一颗心紧张的都跳乱了次数,即使花光了一双新鞋子带来的自信心,他还是忍不住向门里看。想着,睡意在小核桃周围打转,他有些迷糊了,便渐渐睡去。
“你在g嘛?”苗桂兰把电话从脸上移开,不解地看着王长富问。“你不是去倒水吗?”王长富还没开口,苗桂兰追问着,这些年积累的失望,都把她脸上的皱纹盖完了。
王长富起身,朝着大厅门口的水桶走去。
记得买房子那天,苗桂兰在样板房和签合同大厅来回跑,兴奋得像过年收到新衣服的孩子,王长富问苗桂兰幸福不,她热泪盈眶,终于,他们在杭州有自己的家了,用力点头的同时,眼泪在灰sE的水泥地上浸出一滩黑sE。
小核桃拿到新鞋子那天,幸福的感觉维持了三分钟,后来更多的是恐惧,恐惧这双新鞋子会被穿坏。王长富买到房子那天,幸福了三个月。
王长富现在有点想透了,人吧,追求某个实在的物T时,不幸福是有原因的。实际上,物T只是一种映S,映S的是我们实际需要的关怀,认可,或者,父母的Ai,仅此而已。只不过,Ai这东西,被什么困住了,或许,是被生活困住了。有人不想给,有人很想要,这种一拉一扯的张力充斥着每一天,人,原本很简单的一个动物,因为Ai,变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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