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唯剩一礼,以谢诸君(1/2)
当东南金釵洲天幕之中出现那一轮血月的时候,远在中土的临渊学宫观星台那边,几乎瞬间就发现了异常。
两洲之间隔海相望,距离不短,那座兵家武庙收到消息的时候,立刻就开始派人前往驰援,从中土迅速收拢战力南下,风驰电掣赶往金釵洲救场又灭火。
只可惜隔海相距数十万里之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那些修为通天的江湖前辈高阶修士们一样,可以不用凭藉跨洲渡船就从中土飞往金釵洲的。
到底还是需要时间。
……
瓶山之巔,两位凤池书院山长读书人,如出一辙深深看了眼那轮血月,隨后又各自轻吸一口气,一同缓缓转身,面向山上山下越聚越多,已经足有十多万的各路大小修士,甚至还有一些擅离辖境的各地山水神灵混杂其中。
文庙圣人,金釵洲凤池书院山主裴胜,看著已经几乎要站满山头上下的一洲同道,下一刻便以朗朗之声遍传瓶山,“诸位道友,今日天下妖祸四起,我金釵洲已成妖族嘴边肉,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说著,这位曾经一身儒衫高坐书台,不沾人间烟火气的读书人,认认真真朝著那些服色各异的各处修士弯腰作揖躬身一礼,礼数之全,如见圣贤。
“今日形势凶险,九死一生,裴胜代凤池书院,感谢诸位道友关山万里驰援而来,与我书院一道共守镇海楼!此战孤注一掷背城借一,诸君捨生忘死之大义,裴胜实无以报,唯剩一礼,以谢诸君!”
场面有些寂静,漫山遍野的人间修士人人肃穆,静悄悄看著那位恭恭敬敬行礼的文庙圣人,有人躬身回礼,也有人抱拳致意。
大概是因为那妖族势大,此刻瓶山上下气氛都有些肃重,直到某一刻,突然有人开口大笑著与那位读书人搭话。
“裴山主,晚辈觉得你前面回答那妖王那句话,说得就很对,若真是因为怕死想要求个苟活,跪在家门口等著就是了,又何需来此?”
有人先开口,就自然还有人跟隨在后,“可不是?裴山主不必如此客气,金釵洲不止是凤池书院一家的金釵洲,我们这些人虽然不如你们读书人懂的道理多,但还是有身为人族修士该有的骨气的!怕死不是好汉,大不了下辈子从头再来就是,怂个逑!”
这话说得不太文雅,要是放在往日,凤池书院那帮读书人非得揪著人家的耳朵絮叨一番非礼勿言不可,但此刻却反倒正是那帮读书人,带头大笑的声音放的最大,甚至还有人跟著一起吆喝,“就是,怂个逑!”
山上山下一起哈哈大笑,反倒把最开始那个说话失礼的江湖人给臊得有些脸红,张口又骂了一句,“笑个屁!”
这话一出,那些本就笑得大声的各处修士,微微一愣之后,就笑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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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高涨,一股冲天的战意,也悄悄在这不断有人说话,就有人跟著起鬨大笑的热烈场面里,直上云霄,豪气干城!仿佛那一轮映照得一洲尽血色的妖异血月,都已经不再那么可怕了!
站在裴胜身侧的凤池书院副山长虞时中,静静看著这人数已然多达十几万,即將破二十万之数的一洲各地修士,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裴胜闻声回头看了眼这个多年老友,突然一笑,问道:“虞兄何故嘆气?”
虞副山主眼神复杂看了眼裴山主,语气之中莫名有些惭愧,“过往多年,老夫只以为人不读书不知礼,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说著,这个身形略显矮小的胖老人环视了一圈那些气氛热烈的仙家修士,很多人衣色驳杂,境界也未必多高,甚至有些人只是才刚刚踏入修行门径,大概有一多半的人,可能连一份独属於仙家山门才有的正经仙师谱牒都没有。
“只是今日看来,怕是老夫以前都有些自以为是了,死书读多了,还要连累脑子也跟著食古迂腐,实在惭愧的很。”
山主裴胜听著老友言语之中饱含的惭愧之意,也跟著沉默了片刻,落寞一笑,“身为儒门弟子,有些话由我们说出来是有些失礼的,只是今日情况特殊,想必祖师爷也不会跟你我计较太多。”
这位白髮老人看著那些已经开始不断往海岸边衝去的各路修士,有些已经跟零零散散衝上岸来的海妖前锋交手在一处,双方在战阵爆发开来的那一瞬间,就不可避免都出现了死伤,血肉横飞,鲜血横流!瓶山之前的狭长海岸,很快就被双方之间的惨烈对攻给迅速染上了一层血色!
“以前总听不得的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放在今日此处,大概是不太准確恰当,但总是有那么点意思在中的,我们每每孜孜以求教人守礼知节,但光鲜道理总讲在文雅精致的高阁之中,一味求高求大,就很容易顾及不到人心细微处的某些横生枝节,想要做到两全,就总是不太容易的。”
一段有些直白的言辞说完,两位学富五车的大文人都有些无言。
好片刻之后,圣人裴胜看著海岸边的惨烈战况,突然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朝著老友洒然一笑,“时至如今已是多说无用,你我今日之后大概也没有什么將来可言了,不如就趁著还能动弹,多杀两个妖物才是正经!”
虞副山主笑著点了点头,看向对面某位冲阵而来的十一境妖王,第一次做了个自从升任凤池书院副山主以来,从不曾有过的逾矩动作,抬手轻拍了拍裴山主的肩头,笑道:“这第一阵,就让老夫占个便宜先行一步,有劳裴兄坐镇后方替老夫压阵,黄泉路漫漫,你我老友就此別过!”
山主裴胜看著老友一脸笑意,也跟著笑点了点头,朝这位副山主抱拳作別,道:“虞兄放心先行,裴胜隨后就来。”
瓶山之巔,一道浩荡文气骤然爆发开来,眨眼之间笼罩了山前海岸八百里!
下一刻,一个满头白髮的矮胖老人,气势磅礴如惊雷,拔地而起直衝著对面那个已到岸边的十一境妖王对撞而去!
今日金釵洲,天高三尺,壮哉瓶山!
——
楚元宵回到北海渡船上时,那个被戳了一刀重伤垂死的九境武夫王襄,已经自行稳住了伤势,只身一人盘坐在山顶,双腿之上横放著那柄青铜剑,寂静无声,独自疗伤。
山腰处,那些临阵倒戈的软骨头修士已经被彻底拿下,收缴兵器,全数用仙家法宝捆仙绳绑在渡船山道边,等候发落。
一阵清风吹过,白衣文士手提酒壶回到渡船,一派风轻云淡之色,丝毫看不出来,他在不久前曾一剑斩了一头十一境的大妖,更看不出来半刻前,他曾在天幕处一人独对九妖王。
楚元宵跟余人仍旧未曾分开,故而少年那一身偽十境的实力尚在,渡船上一大堆仙家修士,先前亲眼目睹了少年一人提刀,生生逼退那北海龙王到了目力穷尽之外。
故而此刻少年,威势无两,与那白衣大剑仙一样,成为了无数修士眼中的得道高人。
黑瞳少年对此也並未过多解释,只是笑看著白衣,朝那群跪在山道边的软骨头修士点了点下巴。
李乘仙见状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闪身消失,大概是回了那间从里面顶住了门的山腰船舱之中。
对於杀叛贼这种事,大剑仙兴趣全无,脏手不说,还要凭白污了酒气!
美酒入口变了味这种事,於白衣而言,跟被砍了头没什么区別。
楚元宵眼见白衣消失,再回头时又看到那一船修士眼巴巴等著他发號施令,乾脆也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冷笑道:“看我作甚,是等我托著你们去兴和洲?”
对面那一群修士们一片哑然,这位看起来更像个邪修的江湖前辈,果然是脾气不好。
青云帝国放在渡船上负责行船的一眾船工到底还是有些眼色的,听著这位前辈说完这一句,他们就立刻会意,赶紧三三两两各归各位,开始重新开动渡船继续前行,乘风赶往大海东侧的兴和洲。
那些还留在原地的渡船客,人人大眼瞪小眼,最后一阵推推搡搡,就有个倒霉蛋被推了出来,只能壮著胆子朝那位已经准备走人的古怪前辈抱拳行礼,小心道:“前辈,这群软骨头要怎么处置,可否劳烦前辈示下?”
楚元宵刚准备抬步回舱,却被人拦了去路,有些烦躁地转头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嚇得对方慌忙后退两步,訥訥不敢言。
黑瞳少年压下心头不適,也没再为难那个开口请示的修士,只是眯著眼转头打量了一圈那一大堆如丧考妣跪在道边的被绑修士。
若真按他此刻心性,当然是直接手起刀落,人头滚滚!但是转念一想,就还是忍住了心湖之中的某些蠢蠢欲动。
有些事一旦做得太顺手,以后再想收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先前在这渡船山顶,楚元宵一刀砍了那个八境元婴练气士,只不过是情势所迫,需要他杀人果决敲山震虎,但此刻尘埃落定之后,再做杀人这种事就没有必要了,还是交给能管的人去管就是了。
“杀人这种事我没兴趣,等到了兴和洲之后,把他们交给青云帝国吧,是杀是放都隨他们的便!”
少年说罢转身就走,提著归鞘的绣春刀一步步走回了那间船舱,然后开门再关门,消失不见,留了一大堆江湖修士面面相覷,总觉得这位前辈好像是说了句玩笑话。
……
船舱之中,楚元宵依旧一脸妖异,大剌剌坐在桌边,拿起桌上一只鸭梨开始啃,梨汁流了一手,又滴到桌上,他也毫不在意。
桌子对面,白衣喝了口酒,侧过头瞥了眼少年,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让那些软蛋人头落地。”
楚元宵耸了耸肩,一边啃著手中那只梨,一边含含糊糊道:“我倒是想来著,但又觉得万一要是因此落得个嗜杀的名头,就不划算了,为了一帮没骨气的傢伙犯杀戒,不值当!”
李乘仙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喝酒。
楚元宵三两下啃完了手里那只梨,將梨核隨手扔到桌边渣斗之中,这才转过头看了眼舱房一侧,正巧发现李璟正靠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单手撑著下巴,有些奇异地看著自己,於是就笑眯眯朝他勾了勾手指。
少年王侯表情一滯,直觉告诉他,此刻这个浑身透著诡异的傢伙绝不能靠近,於是乾脆就坐在椅子上连屁股都不抬,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死活不起来。
楚元宵勾唇一笑,“你確定你不过来?”
被威胁的李璟偷偷摸摸看了眼白衣,眼见那位前辈好像专注於手中酒壶,根本无暇顾及到他,於是就摇头摇得更厉害了,“我就不过去!”
楚元宵点点头,从善如流直接从桌边起身,朝著李璟走过去,嚇得那傢伙直接从靠椅上一蹦老高,鬼哭狼嚎拉著魏臣就往舱门外跑。
这傢伙也是个脑子转得快的,要挨打还知道拉个垫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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