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0章 疯了(2/2)
他深知陛下这几年性情大变,尤信谗言,却未料到居然会对自己的突然起了杀心。
更未想到过杀身之祸竟来得如此突然、酷烈!
他站立不稳,伸手扶住门框:“消息何来?”
“是,是……”管家惊魂未定,还未曾把话说完整,身后就有人迫不及待上前,拱手急声道,“将军,某乃今夜宫里值守的禁军侍卫。”
“方才亲耳听到岑昏对陛下进馋,言将军私藏兵甲,陛下震怒,下诏要捉拿将军,拖去市曹斩首示众。”
“队率乃是将军旧部,素知将军忠义,不忍将军被冤杀,趁夜黑无人看见,寻了机会,把某支了出来,让某赶来报信。”
“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发完誓,又语气激动地劝说道:“将军,抓拿将军的虎贲最多一刻随后就到,快逃吧!”
朱据闻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靠着门框顿坐到地上。
私藏兵甲?
昨日校事府的人突然持着诏令上门,言及有人揭发自己府上藏有违制甲胄。
最后校事府的人在府上库藏某个柜子里翻出铁甲骑军所用的兵甲。
想到此事,朱据的身体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这是栽赃陷害,这绝对是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
偏偏他还无从辩解。
因为这柜子,是宫里的小黄门送到自己府上的。
送来的时候还特意吩咐,说这是陛下命人搜罗而来的炼丹药材,需要借将军杀伐之气炼化煞气。
对此,朱据不敢违抗,他甚至连动一下那个柜子的念头都没有。
因为只有他知道,陛下如此沉迷修仙炼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自己从汉国那里得到了《滇国虫谷》及炼丹书。
这个秘密,天下只有他和陛下知道。
事到如今,虽然朱据隐隐觉得这两本书有些不对劲,但这个念头除了让他在夜里时常做恶梦,却是更让他对此事守口如瓶,连半个字也不敢对他人说起。
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去,被第三个人知晓,那就会变成足以摧毁整个朱府,乃至吴郡朱氏的惊涛骇浪。
可谁会料到,那柜子里,收的不是药材,而是甲胄!
朱据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谁会这么大胆,竟然敢假借诏令陷害自己。
当时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叩阙请见,想要对陛下喊冤,洗清身上的冤屈,最后却是被赶了回来,宫里还传来了口谕,让自己在府上禁足。
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被禁足了——前一次是因为受到隐蕃事件的牵连,被免官禁足在家。
此时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让朱据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莫不成陛下已经……所以有人想要效仿李斯赵高?!
看到朱据瘫软在地上不断颤抖,管家还道他是被吓坏了,连忙上前扶起来,急声道:
“事急矣,将军,快逃吧!”
“逃?”朱据面色一僵,继而又连连摇头,喃喃自语,“不能逃,不能逃……”
陛下驭龙宾天,有人别有图谋封锁宫里消息的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强烈,在这一刻,他想到城外的铁甲骑军。
他的心里头,有个声音在不断回响,甚至越来越大:
“诛岑昏,杀吕壹,清君侧,安社稷,入宫觐见,以安陛下之心……”
朱据的脸色变幻不定,就在他呼吸越来越粗重,想要下定某种决心的时候,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唤:
“夫君!”
孙权之女孙鲁育带着婢女提灯笼过来,在夜色的笼罩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孙鲁育的出现,让朱据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哦,是夫人啊……”
接下来,他欲言又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夫君,此事我已大略知晓。”
昨日府上出了大事,夫君心力憔悴,她自然是知道的。
为了不打扰夫君休息,所以她今晚特意带着小女儿去了别院,没想到才把女儿哄睡下不久,府上又出了大事。
孙鲁育上前握住朱据的手,低声道:
“你放心,我们夫妻一体,我定然不会让你有事。”
朱据闻言,顿时就是一惊:“夫人你这是?”
孙鲁育强行一笑,安慰似地轻轻拍了拍朱据的手背: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接下来,夫君你须得记好,虎贲只要不硬闯进来抓人,你就千万不能出去!”
不知道孙鲁育打算要做什么,朱据心里就是一惊:
“夫人,皇命不可违,你可不能胡来。”
“妾岂会不知?就算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会胡来。”
孙鲁育让人管家扶着朱据入屋休息,又让人把前来报信的人从后门送出去,再安排人守在朱据的门口,这才步伐匆匆地转身离去。
而这个时候,骠骑将军府的大门前,火把下的宫廷侍卫影影绰绰,为首都尉手中那卷明黄帛书在火光下刺眼无比。
“圣旨到!”
正在更衣的孙鲁育得到消息,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对贴身侍女下令:
“快!将我所有的公主仪仗、朝服取出!再去禀报前来的都尉,就说本公主要更衣接旨,请他们稍候片刻!”
而此时,府门外的虎贲都尉见府门久久不开,高举着手诏书,面色冷硬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末将奉陛下急诏,不敢延误!请朱将军即刻出来受缚!”
府门依旧紧闭着。
虎贲都尉目光一冷,正要挥手下令冲撞开府门,但见缝隙里终于传出一丝亮光。
大门缓缓开启,然而出来的却不是朱据,而是孙鲁育的贴身女官。
女官背着灯光,依着孙鲁育的吩咐,声音有些颤抖:
“都,都尉,公主殿下正在更衣,准备焚香接旨。殿下言,陛下深夜下诏书,必有要事,需以礼仪相迎,不敢有丝毫怠慢。请诸位稍候。”
都尉眉头紧锁,他接到的命令是“即刻抓拿”,但面对的是堂堂公主,陛下的亲生女儿,他若强行闯府,冲撞了公主,将来若有变故,他担待不起。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府内隐约传来环佩叮当之声,似乎里面当真是在准备礼仪。
想了想,他转头示意,让人把整个骠骑将军府的出入口皆守住,不让任何人出入。
回头看着火把聚集,兵刃反光的后门,怀里抱着女儿的孙鲁育死里逃生般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车上。
只是当她抹干了眼泪,再次挺直身子,神色已经变得绝决,目光所在,不再是后方,而是前方的宫城。
步练师生前就是孙权最宠爱的女人,待她死后,就更不会有人能与活在孙权记忆里的人争宠。
爱屋及乌之下,她的两个女儿,孙鲁班和孙鲁育,在诸多儿女里,自然也是最受宠的。
大女儿孙鲁班全公主(即全琮之妻)有不受限制自由出入禁宫的自由,小女儿孙鲁育朱公主(朱据之妻)自然也有这个特权。
只是与其姐全公主性格张扬不同,朱公主少有如其姐一般,随意出入深宫。
这一次,涉及府上一家老小性命,终于让她再无顾忌,决定在夜里要求入宫。
入宫之后,更是凭借公主身份,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强闯禁门,直抵孙权寝殿之外。
有侍卫欲阻拦,但见她厉声喝道:“我乃陛下亲女,陛下许我能自由出入禁宫,现在我有十万火急之事面见父皇!尔等安敢阻我?”
其声凄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竟一时镇住了守卫。
即便是听到动静出来察看的岑昏,看到褪去钗环,一身素净,一根简单的玉簪无法全部束住长发,显得有些披头散发,面色狠厉的朱公主,也不禁悄悄退了两步。
但朱公主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似乎想要把这个谄媚小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要见父皇!岑昏,你要拦我吗?”
“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