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同命不同运(2/2)
真如说书先生所言那般:锵啷啷宝刀出鞘,哗啦啦马踏联营!
仿佛整座监狱都跟着微微震颤。
值班室里的狱卒全部出动,奔去视野的盲区,似乎是在迎接某位重要人物。
学生们倍感惶惑,那声音太远,根本听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有人在拍桌,有人在赔笑。
很快,夏队长就带人快步折返回来,火速打开牢门,冲江雅招了招手。
“姑娘,你出来一下。”
江雅迟疑片刻,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迈开脚步,怔怔地来到门前。
夏队长侧身放她出来,随即锁上牢门,领着她朝走廊尽头而去。
刚转过拐角,避开学生的视线,另外两个狱卒便急忙掏出钥匙,替江雅打开手铐、脚镣,边忙边说:“江小姐,您待会儿得说句公道话,打从您进来以后,咱可没打过您、没骂过您!”
江雅受宠若惊,呆愣愣地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走廊里灯影昏暗,直到尽头,才能看见一抹明晃晃的暖黄色光亮。
这段距离并不太远,但心路漫长,仿佛是在探索某种真相。
不知怎么,江雅心跳得厉害,随着亦步亦趋,光影在她脸上徐徐流转,明暗交替。
忽然之间,她的双眸亮了起来。
眼前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厅室,大概是狱卒平时开会的地方,很多人站在里面,唯独一人例外。
江连横一袭黑绸大褂,侧身坐在桌旁,手肘搭在桌面上,面色阴沉,不苟言笑。
“爸——”
江雅大叫一声,连忙向前奔跑,可是刚冲进大厅,脚步却又突然收住,竟莫名有点害怕。
屋内的人数,远比她想象的多,至少也有五六十号,一半是江家的弟兄,一半是衙署的老柴,双方相向而立,满得不能再满。
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赵叔、东叔、三叔、海新年,还有许多脸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叔叔大爷。
薛应清虽然没来,但她手底下的老刀、康徵等人却也在场。
平日里最熟悉的人,此刻突然变得陌生。
以往,在江雅眼中,这些叔叔大爷都是很随和的,偷摸塞给她零钱,常跟她开玩笑,甚至有点不正经、耍活宝,总之都是一副能说会逗的老小孩儿架势,但今天不一样,全都僵尸似的绷着脸。
江连横朝女儿瞥去一眼,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坐着。
及至此时,江雅才发现,原来她并非不怕父亲,而是她从未真正见过父亲发火。
相比之下,厅室对侧的一众老柴,倒像是犯了错的学生,或垂耷着脑袋一言不发,或微曲着腰杆连声赔笑,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全无平日里的八面威风。
老柴忌惮江连横,不仅是因为江家的财势,还因为其中有不少人本就是江家的门徒弟子。
想要调查是哪支警队抓的江雅,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尤其是在抓捕过程中,还牵扯到一桩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活儿”。
这些年来,江连横到底“亲手”提拔过多少老柴,恐怕早就数不清了。
总之,奉天城的各片巡长,十之七八都得尊他一声“东家”。
而这些情况,江家的大小姐从来不曾知晓。
过去,江连横也从不跟人介绍自己的女儿。
一来江雅太小,又是个姑娘,没有介绍的必要;
二来江连横很清楚,他能给江雅提供最好的保护,就是尽可能不让别人知道江雅是他的女儿。
但是眼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江雅对此没有任何准备,如今突然察觉父亲的权势,不免愣在了原地——她还以为父亲就是个有俩糟钱儿的土财主呢!
张正东站在江连横身后,冲侄女招了招手,江雅这才茫然地走了过去。
“爸。”
她的声音平静下来,陌生的感觉掩盖了先前的喜悦。
“嗯!”
江连横点了点头,抬起女儿的脸,轻轻转过去,见她左颊上有红肿的迹象,没有问她疼不疼之类的屁话,而是指了指对面的一众老柴,柔声问:“谁打的你,过去看看,还认识么?”
江雅有些迟疑。
张正东把手搭在侄女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走吧,我陪你过去。”
叔侄俩缓步走到老柴面前,从左到右,如同检阅兵马似的逐一辨认。
江雅能明显感觉到,巡警怕她,或者说是怕她身后的父亲。
尽管她年岁尚小,但这种生杀予夺的掌控感,只要曾经体验,便会永生难忘。
老柴当中,陈瑞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根本不敢去看江雅,光是听着渐渐迫近的脚步声,掌心便已渗出了一把冷汗。
“是他!”
谁敲的丧钟?
陈瑞的胃里一阵痉挛,拼命咧开嘴角,颤声说:“小姐,您认错人了吧?这种事儿……咱可不能开玩笑啊!”
“就是你!”
江雅不会认错,抬手指着陈瑞,转头嚷道:“爸,就是他!我说那书不是我的,他就打我!”
江连横应声点头,没说什么。
张正东拍了拍江雅,却道:“行了,走吧!”
江雅有点懵,莫名其妙地走出几步,突然回身问道:“爸,你不走吗?”
江连横摆摆手说:“你先回去,你妈搁家等你呢!”
可是,江雅并不想走,或者说是想亲眼见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张正东这次没有惯着她,坚持把她带出了监狱大楼。
江雅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仍旧是狭窄幽深的走廊,父亲所在的厅室越来越远,看起来就像是在极速坠落,光亮渐渐暗去。
猛一转身,晚风拂面,竟已然走出了监狱大门。
本以为厅室里的人就够多了,没想到外面的人更多,百八十号,精明能干,都是各处柜上的好手,此刻如江边滩头,分列两侧,都巴望着等她出来。
远处的汽车旁边,也站着不少壮汉,见她出来,便连忙打开后座车门。
“小姐。”
众人躬身问候,声音不大,但也足够令人为之惊叹。
江雅站在台阶上,愣在原地。
仿佛顿悟一般,她几乎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家世背景。
“小雅!”
薛应清从斜刺里迎过来,双手按在江雅的肩头,细细打量了一遍,很心疼地咂咂嘴,说:“哎哟,你瞧这脸蛋肿的,手腕也磨破了,赶紧回去上点药。”
话音刚落,王正南又凑过来,气喘吁吁道:“大侄女,快上车,有什么话咱回家再说!”
“干妈,二叔……”
“吓坏了吧?”薛应清和王正南笑了笑,“下回可千万别再凑这种热闹了!”
江雅摇了摇头,指着身后,很茫然地说:“我爸他……我不明白……”
“回家慢慢说吧!”薛应清牵着她的手,快步朝汽车走去,“回去别忘了洗个澡,冲冲晦气!”
江雅走到车前,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东叔,你也不走吗?”
张正东点点头:“我待会儿回去。”
来不及过多解释,薛应清和王正南连忙把江雅带上车。
司机发动引擎,在一众保镖的跑步随同下,徐徐朝城北驶去。
江雅心慌意乱,忽然转过身,顺着后车窗玻璃向外张望。
夜色茫茫,东叔正站在石阶儿上冲她挥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