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1/2）

叶涵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其词。她对这次其中一个投资方塞进来的演员非常不满意，要是按照她往常的性子，索性拒绝这笔投资就好了。但是，这次请动何西子的费用让她的预算超出太多，电影都开机在即，一筹莫展之际，突如其来的免费取景地和食宿，替她节省下了一笔可观的支出，也让她拥有了可以自行选用这个角色的演员的权利。

开机仪式虽然规模不大，却没有简略任何一个流程。叶涵全程表现出的认真和虔诚让秦朗大跌眼镜——他虽然很早就和叶涵合作过，但那不过是学生时代片段作品的交流。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人正式的进组合作。他完全没有想到国外长大、又一向不拘小节的叶涵，居然会这么重视这种形式化、甚至迷信的仪式。

“额头要磕到软垫上。”叶涵双手举香，瞟了一眼“偷懒”的秦朗，旋即又闭上了眼，弯下去的额头将软垫压出一个坑来。

秦朗知道叶涵的脾气，最后一道仪式结束后，赶紧去帮忙收拾东西，好避开冷着脸的人。叶涵拍摄时最反感被外界打扰，杀青之前都会有意避开媒体，这一次又临时改变了主要的拍摄地，知晓今天开机的人更少，送过来的花篮只摆了短短的一排。秦朗和几个工作人员没一会就搬完了。其中一座花篮的样式格外别致，分外打眼，秦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发现贺卡上的落款是李雅钧。想到林彦和李雅钧的关系，他想想觉得也十分合理。

开机后的日子忙碌又规律。

晚上剧本围读以后，叶涵照例和他们几个副导演一起看片子，他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开机快半个月了，他统共只拍了两场戏，还全部被砍。他都开始不禁自我怀疑：是不是开机仪式自己叩拜的不够虔诚，把祖师爷给得罪了。

走出会议室后，本来是想去餐厅的，却不知不觉绕着酒店走了一整圈。刚刚还咕咕叫的胃，现在已经没有了知觉。

室外的泳池毫无保留的接纳着夜空。月色洒下，又成了一面镜子。秦朗双手插兜，像突然有了强迫症一样，每一步都踩着泳池边沿一色的瓷砖上，缓慢的向前走。

“说真的秦朗，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剧组别的职位，说不定更适合你，比如制片人。”

叶涵单独把他留下后才对他说了上面的这举话。依着她的脾气，可以说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

水里泛着的光晃进他的眼里，他突然想数星星，便原地一转，正面看向倒映着星空泳池。水面上除了他自己的倒影，角落里还有一团黑影。他困惑的眯起眼，微微俯身。

“小心。”

秦朗一惊，立即直起身子，循声望去——李雅钧站在与他平行的泳池一角。

他的双手还是插在兜里，更加困惑的看着人：这么晚，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雅钧显然看出了他的疑问，一边向他走来，一面解释道：“刚吃完晚饭，出来转转。和你们导演。”

这番话语并没有为他解惑。他和叶涵分开时，已经快九点了，而且叶涵工作的时候从不与人应酬。

“我和叶涵之前就认识。这次这么巧，她的电影居然在林彦这里拍摄，就约着一起吃了个饭。”李雅钧在距离他一步远的距离站定。

秦朗回忆起来：门一直半掩着，叶涵和他说完话，便先行离开了，而他又一个人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发呆了许久。

这么说，李雅钧一直等在门外？这么说，叶涵对自己说得话，李雅钧也听见了？所以刚才那句“小心”是怕自己…想不开？

不得不说，这次的见面和真正的第一次相见，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秦朗按下因为心中的自嘲而想要提起的嘴角，偏过头，不去看人。

“秦筱拜托我找你。她说她联系不到你。”

“那就只能拜托陈总你帮我保密了。我跟她绝对不可能了。还是不要耽误彼此的好。麻烦了。”秦朗说完就越过人，向酒店出口走去。

“因为叶涵吗？”

秦朗转身回头——李雅钧特刚好转过身，看着他，理所当然样子。

“没错。”秦朗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就和你为什么要专门跑来这里，等我们导演吃顿可以当宵夜的晚饭一样。陈总，我比你们更需要一份工作。”

叶涵与他一般大，送审的项目从不被卡，投资只分多少。圈内对她背景的兴趣远远多过她的作品。高层甚至曾专门出手，禁止媒体对相关传闻进行报道。这已经明显超出了商业的力量。

秦朗将自己淹没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秦朗花巨资叫了车，又把自己送到了淮海路。这一次，他特地找了一家红色门脸的酒吧，但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家播放着可有可无的柔和乐曲的清吧。没了沸反盈天的摇滚乐，他一下子没了安全感。不过他实在没心情再去换地方了。于是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杯高度酒。

愤怒过后是如蒙大赦的侥幸：原来他们那本来的相遇会是这么的不堪，原来他们从前的遇见，真的是“神迹”。

刚举起酒杯，手机提示有信息。他担心是工作上的事，连忙放下酒杯去查看。

上一次通过好友以后，他没有回复过这个叫周若昀的酒吧股东的任何信息，对方应该也察觉到他的拒绝，这段时间便也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不知怎么的，今天又突然发出约他喝酒的要约。他鬼使神差的回复倒：最近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喝酒。

于是，当周若昀笑吟吟走到自己面前时，秦朗把还没来及咽下第一口酒直接给咳了出来。

“这酒这么烈吗？”周若昀把自己的酒盏放下，然后轻轻推到秦朗面前，“要不要试一下我的。”

“你怎么…怎么跑到别的地方来喝酒？”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秦朗本来也是没话找话，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举起酒杯，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最近确实在忙工作，开工之后，这是第一顿酒。今天我请。”

“你有新电影开拍了？”周若昀问得像是熟悉他行程的人一样。

见秦朗又是一脸的惊讶，周若昀连忙解释道：“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你的作品。就是你拍的短片，最喜欢的事《荒野》还有《逃跑》。不然我也没有那么高尚，愿意送一个陌生人回酒店。”

周若昀迟到的坦荡，反而让秦朗放下了戒心。

“我很喜欢《荒野》的意象。尤其是最后的结局，少年还是选择了回归荒野。”

人猿泰山里一样的少年，被野外探险家发现以后，将其带回了人类社会。他开始学习现代文明，被教化要融入社会，习惯在人群中生活。在一切都看似步入正轨，少年已经可以自如的享受现代文明的最后，他选择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