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火(1/2)
在男人那一句话说完之后,我看见父亲的面上浮现出笑容。
我在他闭上眼后的沉默时间中,摇晃着走动,就像他身下还没停歇的摇椅一样摇晃着,从死亡的寂静中朝着如岩的寂静里去。
人走去时深秋架着期盼归根的杏叶同行,朝男人看时杏叶就化为来年春云根下的沃土。
要前去何处呢?我询问这位身穿黑袍的男子。
他起身,抖落黑衣上金黄的叶,回答说:“在那个以海中巨兽骨骼作船体装饰的年代,璃月港曾有敢于猎杀海兽之人。岩矿中人们与夜叉并肩作战,手持火把与刀兵抵御深渊来袭,而广阔大海之上,人们保护着微弱烛火,甲板上船师唱念船歌为誓。他们以腥涩的海风、阴郁的鲸歌、不见终点的旅途相伴,狂暴的远海中,船师的快船永远在沉默而冷酷地前进。”
“那一个时代是以岩王帝君的岩枪贯穿似焰长虹,执剑斩落海怪结束,翠玉所铸的奔兽飞鸟游鱼自璃月而来,千岩震落所化海上孤云阁。”
男人哼唱小段船歌:“鳍化冥海,尾点远山……”
海山就在海中。它既像鱼也像龙,庞大如噩梦,力大如神灵,轻轻一击便能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在海上搏命的人,总会与海山相遇。
北斗从九岁就想见它,盼着能将它的头颅一刀斩下。
所有船躲避的恶兽是她多次挑战的目标,虽均以失败告终。今天却不同,北斗背上最好的大剑,这是璃月港里最好的匠人所做;北斗带上最通水性的水手,他们是她的兄弟姐妹她的依靠。她和她的船直奔海山而去,船过海面,击碎映日的波浪。
北斗唱起自己的摇篮曲,那是一首船歌。全船海员跟着哼唱,扬帆!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四天。
渺小的人紧握兵器与火毒,试图灼烤庞大巨兽的皮肉。船队携带大炮、渔枪,辅以弓箭和绳索,众生全力牵制海中鱼龙。北斗提剑与海山缠斗数个时辰,直至红日落山也没能分出胜负。
夜晚是海山最危险的时刻,它同被镇压在孤云岩枪下的魔兽有相似的恶意与狂想。人们在船上高举火焰堤防海山的进犯,照亮半边天。
北斗站在船头,聆听风声。她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她的心在胸腔中跳动如火一样炙热。
那一击,破云斩月,如山如海,将鱼龙的头颅彻底砍断。
鱼龙的血泼洒在船上,淋在人们的身上,是滚烫的,全然不符合海水冷彻的温度。
巨兽的躯壳慢慢沉没,北斗站在它的脊背上,回头,看见这岛屿一样的尸体逐渐淹没,看见她的船员在小船上呼喊着,那艘最大的船已经被拍散在海中。昨夜点燃的火把还没有熄灭,火焰点点支撑起海上断续的火河,火光之下他们的身上全是干涸的血。
她在心中唱完了那支曲子,赤火点燃柔云,日出了,从那之后她便不再唱船歌。
要往何处走?船员们拉住她的手让她重回船上,问她。
失去了大船,要靠着自我的经验漂泊回海上。一艘小船与另一艘系上牵挂的绳,划船的时候他们唱起北斗再也不会唱的船歌。好在北斗星长明,也无暴雨和狂风来庆贺上一个时代遗留物的逝去。
在中途,他们在一座小岛上停留一夜。
要如何点火?
在漆黑的夜里,人们用漆黑如夜的打火石打磨一桩火。船员三三两两躺着坐着说着话,他们抢救了几桶酒,在星星璀璨的夜晚尽兴畅饮,诉说面对海山的恐惧和亢奋。
“面对硕大无匹的三头海蛇,北斗投出了她的大剑,大剑完美地刺穿了海蛇的三根脊椎,旋转着回到北斗手中。”他们说起更早以前,初次见到北斗的一幕。
火焰静静燃烧,众人安睡在离璃月港遥远的海上。
北斗守夜,大剑横放在手边地上。她依靠着饮尽酒液的酒桶,思念着万民堂美好的辣味食物。船员们发出呼噜声,一声又一声,跟海浪扑岸的节奏相似。
她学着老船员们的做法,用岩石堆砌起风墙,避免海风吹灭这火。
“你斩了海山。”有人说道。
大姐头将手中的岩石垂放在风墙的角落。
面对金眸的青年,她有些疑惑:“我记得每一个兄弟的脸,我的船员中没有你。”她的手触碰着剑柄。
对方身着山岩般肃穆的长衫,跟周遭昏睡的船员并不是一个做派。若这种人出现在璃月港的坊市间,北斗看都不会看一眼,可这里是孤海野岛,是旧时代的魔被毙杀的地方。
“我不在你的船上,”对方回答,“我不会在海上任何一条船上。”
我是循着火而来的。青年说。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火。
“相传,在璃月港刚建立时,第一批垦荒者以岩石垒砌炉灶,又以石头互碰点起了火。他们追随岩王帝君一并猎杀黑暗中的兽怪,他们用火焰点亮黑夜,庇护更加弱小的存在。”
“他们在坚硬岩石遮挡下,保存火种,火才不会轻易熄灭。人们才得以安然地用火取暖,减少天气对人的影响;烹煮食物,使健康和生活得到一定保障。在这样的基础上,逐渐兴起建起了璃月港。”
北斗笑道:“我知道这些传说,垦荒者认为,这些岩石,就是岩王爷的恩赐。之后,万民堂……那些璃月港中的餐馆酒肆,也都敬拜岩王爷为炉灶之神。他们期望店里炉灶不熄,生意兴隆。”她饮一口酒,随意擦拭自己洒出的酒液。
青年问:“你们此时身在阔海孤岛,食物存水似乎也不多,不怕回不去么?”
“你能循我们点燃的火而来,”北斗仰头,注视着天上星斗,“那我们也能循着星星的方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璃月港的灯火回去。我不信神,我只信我和我的兄弟们,我们能够回去,还需要害怕什么?”
青年看着她,然后席地而坐。
他摸出一只酒壶,里面装着琼酿。北斗没有拒绝这好酒,她喝尽自己葫芦里仅存的,然后用葫芦装上新的。
“为何不喝?”青年问她。
北斗用木塞仔细塞上葫芦,回:“我一个人喝好酒,对兄弟们来说算什么?而且我也不信你,等到岸上我再喝。如果是好酒,就算是给兄弟们的庆功酒了。”
“若是平分……怕是每个人只能沾沾嘴唇吧。”青年自顾自地饮酒起来。
北斗大笑:“我们知晓是世间难寻的好酒,哪怕用同一个杯装上,我们每个人也只会沾沾嘴唇,尝尝味道。我的兄弟们都不会多喝一口。”如此大笑着的声音……她的目光掠过沉睡着的船员们,确定他们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别的什么,才稍稍松一口气。
青年的眼看着这团火,他的金眸里含着冷硬的光以及柔软的火。
“你们的心中自有契约……而契约就是公正公平之心……”他说话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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