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2/2)
“出息了你,人家找同学当免费劳动力,你都找上老师了。”女同学说,“周老师多有名啊,一上任就泡学生,设计院居然也没处理他……估计有人保吧。”
“……是吗?”
“嗯,好像还是男生呢……上个学期的时候;我也不清楚,反正听人说过,哎呀,搞艺术的……他们那圈子就是很乱吧。”
“我没听说。”
“你最近什么打算?谈恋爱没啊……你之前跟那谁……”
听她又讲了一段自己和前任的故事,孟泽予有点想逃跑。最后她问:“人家去美国了都还想着你,还在跟我问呢……你呢,有对象没?”
“家里倒是催着相亲。”
“你会去吗?”
孟泽予沉默片刻,皱了皱眉毛:“去吧。”
那天下午,孟泽予来学校接人,周仪清电话却打不通了——一直无人接听。他去了他家,还是没人,直到晚上才有个短信:有应酬,在外面。
孟泽予立马拨回去:“你在哪?我接你。”
周仪清发了地址给他,孟泽予赶到时他正蹲在路边,头埋在膝盖里,身上一股洋酒味和烟味。还应酬,一看就是泡吧。孟泽予拉他起来,几下居然都没拽动。倒是周仪清一番挣扎中,突然哆嗦了两下,身下慢慢湿了。
一个晚上,他能把自己灌到失禁,孟泽予脸色坏的可怕,摇头道:“你真可以,真的可以……”
周仪清看向双腿间,又紧紧夹住,跟个小孩似的。他脸上湿漉,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孟泽予一开始背着他,但他一直嘟嘟囔囔的。后来又抱着他,也没开车,硬是走回了家。后半夜周仪清吐得一塌糊涂,孟泽予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也没去公司,所有事情都改了线上。直到中午,周仪清才起来,宿醉后的脸略微浮肿,一直扶着头走路。
孟泽予倒水给他,周仪清也就接过去喝了。最后他们什么都没说,孟泽予觉得对方也是成年人,他没什么理由干涉……而且他心情不好——多半也是他造成的。
可后来他最坏的设想成真了,周仪清酗酒。一开始只是冰箱里莫名多出来的酒,后来是扔在床上的酒瓶。早上起来周仪清在阳台抽烟,手抖得甚至无法点燃。
他劝他改正,每次他都好像听了,结果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也逼迫他戒断,但周仪清比他灵活得多,在他面前可怜巴巴地,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他没办法,他可以看着他,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可以把家里藏的酒精全部扔掉,但周仪清有钱,他可以买酒,可以让他那些狐朋狗友送来……他真的没办法了。
跟相亲的女孩见了两面,孟泽予还是拒绝。回家的路上他很生气,不是因为父母的逼迫,而是……整个饭局里他一直想着周仪清。他有那么多缺点,他挥霍浪费、不知节制、生活作息不规律、轻浮、虚荣、漫不经心、容易上瘾、冥顽不灵……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可怜——他简直没有优点,除了长得该死的漂亮、说话有意思、内心格外敏感、品味不错、总能硬撑着、难以解释的坚强、很乐意倾听、比谁都能理解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可怜。
到楼下,他还是买了点周仪清爱吃的东西,还有两瓶什么酒精饮料——不含真酒精成分的那种。等电梯时他做了很多心理建设,首先就是怎么把家里收拾了,环境整洁了人才好说话……摊上他他真的认了。
但房间意外地干净,干净过头。他走过去时周仪清还在从衣柜里掏着衣服,孟泽予又惊又怒,东西掉在地上:“你干什么?”
“那女孩怎么样?”周仪清鼻音略重,挠了挠肩膀,“……我快收完了。”
孟泽予瞪着他:“为什么?”
没有回答,他拽过他的手:“你干什么——我已经拒绝了。”
“没看上啊……说实话,我比较关心你为什么出现在那。”周仪清还是在身上抓,他又起皮疹了,特别严重。他感觉自己都快烂了。
“你知道我是没有办法。”
“你当然是。”
“别阴阳怪气的。”
周仪清也瞪他:“那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呢,我也帮你参谋?”
“你够了吧……今天我父母也在,我已经拒绝了。”
“你本来有打算告诉我吗?”
“你呢。”
“我怎么?”
孟泽予一字一顿:“你到底多大?”
周仪清愣了半响,低声说了句脏话:“操……你也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不知道。”
“我给过你机会,我问过很多次……”
“我需要吗?”周仪清打断他,“我需要你给我机会?不然你要怎么……去教育部告我?”
孟泽予也不愿说话了,周仪清想绕开他,他却挡住不让他走。
“你让开。”
“我的意思是,”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平语调,“我们都有对彼此不坦诚的一面,我们可以好好聊聊这事,而不是你就这么走了。”
周仪清古怪的看着他,眼仁在黑暗中发亮。他抬手拍了拍孟泽予的脸,说:“好好聊聊……其实不如乱吵一架,这样过几天我找你道歉,你原谅我然后我原谅你……一直都这样,就像我总是喝醉。反复无常但是很牢固……”
他的手慢慢滑落下去,孟泽予抓住了,入手格外冰凉。周仪清继续说:“但你要好好聊聊,我只好说了,我们不合适;不是合不来,我们挺合得来的——实话告诉你,你还蛮像我初恋的,不过你是个好人,他有点……反正我那时候还很小,他道德上不太过关。但是,不合适,你条件很好,搭那姑娘就很好,你俩生个小孩,出生就秒杀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但我……”
他说:“我不会结婚,我肯定,我一百万、千万地肯定……但你没办法肯定,就算现在有,你也会后悔的,你后悔的余地太多了,到五十岁你还可以后悔,到六十岁也可以,那时候我早就是个老头,可能已经痴呆了……我们没什么可吵的,我不至于因为你见了哪个姑娘生气,真的,我又不是抓早恋的教导主任——我知道你现在的兴趣还在我身上;我只是发现,我们就是不合适。我不走的话你要放弃多少东西——你会恨我的。放弃的时候也许能像个英雄,但以后时间还很长,只要有一点被你怨恨的可能,我都没法接受。你看,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喝酒……很多事情,我没有明确地理由怪你,所以折磨我自己——间接折磨你。你其实享受吧,我对酒精有瘾,但我更对你的拯救有瘾,我这样的烂人永远离不开你……但是……”
“……没必要了,”他把手抽回来,“我不是来世上受苦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吵过架又和好的时候更开心——但是也没必要,人没有幸福也能活着……就是和之前一样。我很烦那什么狗屁、什么‘我本能忍受黑暗……’。我今年三十一岁,等你也到这个年龄,或者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人很贱的什么都能忍受。或许经历过痛苦的快乐会更快乐……但没必要,折腾来折腾去的,可能都是一场幻觉。以前我也觉得没谁就不行了,后来他死了,我反而更惜命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活着,他妈的活着,可能为了做爱、为了酗酒,反正活就活下来,就这样。”
他又挠了挠锁骨上的一块疹子,那里的表层肌肤已经被他抠破了,衣领上渗出血。孟泽予一直没有说话,他们都站得累了,这时他才瘫下来,像被抽了脊骨一样靠在周仪清身上。
“嗯。”他最终只是这么说。周仪清觉得自己肩上湿了,恋情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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