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局外人（1/2）

裴迎雪关上门走回床榻，俯身瞧着沈辞的睡脸，静静地凝视了许久，到底没忍住抬起手掌，指尖落到床上之人的眉间，动作轻柔地描摹着青年分明的眉眼。

裴瑞认识的沈辞，与他了解的人并不相同，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

明明浑身充满了尖刺，却在面对他的时候会奇异的软化自己的锋芒。

沈辞无疑是矛盾，可矛盾之外，又充满了令人难以拒绝地吸引力，裴迎雪每次拥抱他的时候，都会有一种灵魂被填满的感觉，好像，这个人，天生就该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可每次接近他，又会让裴迎雪生出一种，他在欺负人的错觉。

这让他很不理解，毕竟...从一开始，就是沈辞强行撕扯开自己尖利地外壳，朝他露出柔软的一面。

也许，他该跟沈辞好好谈一谈。

裴迎雪神色幽深，望着沈辞的睡颜低叹一声，“我该拿你怎么办...”

熟睡中的沈辞好像听到了床前人的声音，紧闭的双眼皮抖动着睁开了一条细缝，只是刚睁开又疲累的阖了上去，然后动了动脑袋，蹭了蹭裴迎雪的指尖，闭着眼呢喃了一句，“裴...迎雪...”

别走...

——

打闹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入沈辞的耳中，将他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惊醒，等到睁开眼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沈辞有些懵。

布置清雅的居室极度陌生，既不是他的住处也不是秦楼，一桌一椅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讲究精致，就连盖在他身上的丝绒被褥都精巧的不似寻常物件，沈辞只以为是旧梦未醒，便闭上了眼默数了几个数后复又睁开，直到确认眼前的情景没有变化，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睡了一觉，不知道把自己丢哪儿。

就连身上的衣物，都不是他的。

沈辞掀被下床，抬手按着眉心打量着陌生的居室，先前吵醒他的打闹声再次传入耳中。

他还是第一次在如此充满朝气的欢声笑语中醒来，不禁好奇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踱步到打开的窗檐前，然后看到了窗棂外面一群正在玩闹的孩子。

准确的来说，是几个十多岁的孩子，他们正聚在一块空地上蹴鞠，个个绑了长袖裙袍，正神采飞扬的互相过手，看起来一片朝气蓬勃，很是热闹。

沈辞从里面看出了几个熟面孔，是先前在明昭长公主的寿宴上见过的几个身份不寻常的世家子弟，还有两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看见那对双胞兄妹，沈辞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了，正想着，说曹操曹操到。

孩子们玩闹儿的那处园子里走入了几个人。

沈辞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裴家舅甥二人之外的那个人身上，随后视线微凝。

裴迎雪容色出众，在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于是便将他身边之人的光彩完全掩盖下去，可即便他身边之人被裴迎雪的光彩遮了下去，沈辞也认得他身边那位穿着便服的灰衣男子是谁。

于是，本就因为大病初愈而显得苍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添了几分病态的阴翳。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实质，与裴迎雪并肩站在园子里看着孩子玩闹儿的大将军任庆阳顺着投来的视线看了回去。

裴迎雪正看着小女儿提着裙子从她哥那里接过球，就注意到身边的人转过了头，于是顺着身边人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之间花园围墙外立着一座小楼，小楼罩在几棵硕大的古树枝丫间，有种不同于此地繁花似锦的清幽。

小楼的窗户都是敞开的，那是裴迎雪临走之前特意推开透风的，他还以为大将军看到了什么，但当他望过去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人在看我，原来是我想多了。”任庆阳收回目光时对上了裴迎雪的视线，也没掩饰直接就为自己方才的行为作了解释。

裴迎雪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随口回道，“那是我的住所。”

任庆阳笑着点了下头。

任谁都会觉得裴迎雪的意思是，

那是我的居所，我现在在这里，楼上没有人。

可裴迎雪说完那句话，站在他身后的裴瑞却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向自家舅舅。

估计全世界只有他听出了舅舅的言下之意，那就是【那是我的居所，里面住着他的人，他的人要看—也只会看他】。

任庆阳对裴迎雪的房中事不甚了解，收回注意力后看着院中玩闹的一群孩子，随后将目光落在裴迎雪的儿子身上，用一种颇为意外地口吻说道:“还以为长公主会留下小世子，结果没想到，她就这么干脆地扔给了你，怎么，她都这样了还敢把身家压在官家身上？就不怕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裴迎雪不置可否。

人人都以为明昭长公主迟迟不放权，是为了替她自己的儿子争个位子，结果当明昭长公主与驸马裴迎雪和离的时候，她却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全部留给了前夫，此举完全出乎众人意料。

毕竟宫中的人都知道，官家那位耳根子软，又毫无上进心，为人暴躁易怒，不干正事，只一心到晚想着要如何摆脱明昭长公主的反抗，就差没把他不想当傀儡的话整日挂在嘴边说出来，此事又涉及皇家秘辛，虽无人敢把皇家的笑话说出去，但朝野上下心知肚明。

明昭长公主谋权之心，而今已是路人皆知，而她的亲生子嗣，将会是唯一的收益人，这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所以裴家才会成为朝野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明昭长公主与裴迎雪和离，并将小世子连同小郡主一起扔给了裴家，无异于在众人面前断绝了自己的后路。

“而今世人都在揣摩长公主的心思，说她将一双儿女扔给了你，那她谋求的这一切往后要给谁继承。”

任庆阳偏头打量着裴迎雪的表情，言语颇有深意，“你与明昭长公主和离一事自打传出，流言最后形成了两大流派，一，明昭长公主真心扶持幼帝；二，这一切只是你二人故设迷阵。”

“这二者之中，前者拥护者为先。一则是明昭长公主在民间素有贤名，二是在长公主将两个孩子扔给你，自断后路之后，原先摇摆不定的人都开始相信，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天下，毕竟她的才能，确实是我们那位傀儡皇帝比不上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跟你和了离，与裴家拉开了关系，效忠长公主的人明显多一倍，不仅如此，就连慕名而去的门客——都比往常多了几番不止。”

那些门客大多都是貌好品优的青壮男子，世间男子平常说的好，吃软饭的男人最没用，可临到明昭长公主恢复了自由身，上门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殷勤，这些人到底是为了大义，还是为了个人，心思一目了然。

想想有人上赶着给明昭长公主填房，任庆阳的语气就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一看裴迎雪，就仿佛看到了满头飘荡的绿意。

而对好友幸灾乐祸的反应，裴迎雪给出的反应很直接，那就是毫无反应。

往年顾及着彼此的合作关系，他与明昭一直相敬如宾，恪尽职守，现在已经没了关系，对方要怎么样跟他早已没了关系，再说——裴迎雪也有了他想要的人，以前他就不在意，现在更不会在意。

望着看热闹的对象无动于衷，任庆阳耸了下肩，收回了看热闹的态度认真的嘀咕了一句，“唉，也不知道是可怜你还是可怜她，捂了这么久也没把你捂热，太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