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记录(剧情)(2/2)
我放学后,在马路的另一边的等红绿灯,小狗不知道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什么也不懂的小狗,当然也不明白交通规则,看见我,就摇着尾巴要冲过来。
一辆扬满了尘土的清障车从隧道里开出来,庞大的身躯像从洞中悄然滑出的某种古老而威严的山神,在现代的柏油马路上,缓慢而不容置疑地轧过去,在一人多高的轮胎下,一切都显得很轻。
信号灯绿了又红,我站在马路的那一侧,凝视着那些粘连在路面上的肉泥。
我什么也还不明白。
于是我回家,吃饭,做作业,看电视,睡觉。
熄灯之前,我妈回家了,她一如既往地忙碌到深夜,我能听见她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地方,衣料摩挲,手提包里的杂物互相撞击,一切都响亮到刺耳。
大概是看见我房间还亮着,她过来敲门。
“狗呢?”进来之后,她先地环视了我的房间一周,问我。
“出车祸了。”我回答她。
“你把它送去医院了吗?”
“没有,当场死了。”
她不再问了,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
第二天她通知我,由于研究院的调动,她要到B市去工作,长期的那种。
长期的意思是,这个礼拜不会回来,这个月不会回来,今年,明年,后年,都不回来。
“谌椤就留在家里吧。”她说,“外婆会从乡下搬来照顾你,要听她的话。”
我思考了一会儿,问她,“是因为我搞砸了这次学习吗?”
“不,不是你的原因,”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这一切都是我的……”
她停顿了一下,找到适合的词,“无能。”
然后她就逃走了。
我讲到这里停下来,看着褚明川,他脸上的表情依旧茫然,显然还是没有明白,我突然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我妈是国内最厉害的心理学者,但是她依然没有办法解决她亲生儿子那些与生俱来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的需要对另一个人完全负责,就算是亲子也一样,人能够去满足的只有自己的期待,所以就算因此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去承担责任也只有自己。
我以前跟我妈说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不置可否,在电话那边回道,“新自由主义?”
我觉得她的理解有些偏差,另外,明明她自己也是那样去做的,就不必这样嘲讽了吧?
“我的意思是说,”此时面对褚明川,我觉得我可能要说得更加清楚一些,“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是为了你才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杀了谁,欺骗了谁,说了什么谎,一切都和你无关,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着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我想起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他应该不记得了吧,那些过度甘美的回忆,意识模糊地听从的命令。
然后让我觉得,我也会随着那种温度一起燃烧殆尽。
这从来不是他独自上演的凶杀剧,而是属于我们二人的狂宴。
20
褚明川忘记了一些事,从9月19日晚上到9月20日晚上,一切都变得空白,没有理由地闭上眼睛,又没有理由地睁开,只有场景在变换,想必他自己也很困惑。
警察那边找的医生把这种表现归结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失忆,这种解释相当合理,毕竟一个高中生目睹了家人被烧死,又被迫埋尸,而一切的元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比这更加正当的理由了。
但是我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要问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因为我就是那个隐藏起了一切的人。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最棒的游乐场。
现实中的十七岁,我对他所经历的一切变故都一无所知,他什么也不说,我只能看着他崩溃,就像是熟悉的世界都崩塌了,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拾起那些破碎的东西,把自己拼凑回来。
我那个时候还太年轻,连对自己都不甚了解,和他之间的关系也还很遥远,更别说分担他的痛苦了。
但是这个由我们两个人记忆所再现出来的十七岁,我有了这样的机会,去肆无忌惮地打探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我冒充褚明川的身份,去了马王庙的后山,去了他父亲租住的阁楼,去了那个海鲜市场旁的小杂货铺,亲身体验那些只在他的转述中会出现的世界。
窥视,蚕食,了解,掌控,一切都像是美梦,但是对褚明川来说,这大概是个噩梦吧。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知道,最终他还是会回到我这里。
十七岁的褚明川的事情做得很不漂亮。
9月19日晚上,他和他的父亲发生了争执,在打斗的过程中,不慎将父亲杀死了。
这之后,应该是隐藏尸体,销毁证据,把自己的嫌疑彻底抹去才对。
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做的,销毁身份特征,把尸体藏在山上的那种野坟里,的确是天才般的主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一切都变得敷衍了事,就这样穿着血衣大剌剌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是想证明什么呢?
我知道,那个答案多半和我有关,只是想到这里,就感觉头晕目眩,令人心醉神迷的感觉在脑子里升腾,血液流速加快,多巴胺过度分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