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葬身之地（1/2）

15

方旭再次在局里看到师傅，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他的师傅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消瘦了很多，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没休息好的样子。而且师傅好像比以前更冷了，有的时候光是坐在那里，就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刷刷地往下降。

此刻他的师傅正在走廊里跟某人打着电话。壮丽辉煌的夕阳在窗外沉潜，光亮毫不吝惜地全洒在了戚幸瘦削的身影上，将他的背影晕染出毛茸茸的边缘，似乎有点儿可亲可爱。

他拿着文件走过去，正好听见师傅说“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你能够做到的就是离我远远的，这是你能帮的最大的忙”。

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戚幸回头，见是方旭走来，看了他一眼，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似的，没有打招呼，没有微笑，只是很快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他的表情有些冷漠，是很典型的戚幸的表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在乎任何人。他继续跟电话那头说着，不想让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还快步走开了。

方旭最后听见的是“没有人能帮我”。

说话的人背影决绝而孤独，像一杆摇曳于世人之外的落落修竹。

方旭忍不住有些难过，一向朝气蓬勃、能量满满的年轻人，竟然此时此刻耷拉了眉眼。

师傅回来了，怎么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呢？

还有，师傅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可惜自己只是个见习的特别执法官，根本帮不上师傅……而且，他甚至不知道师傅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能使师傅感到困扰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旭旭，怎么这副表情啊……是不是你师傅回来又给你脸色看了？”组里年轻的小姑娘拍了拍方旭的肩膀。

方旭朝她挤出一个笑脸，道：“没有啦。”

小姑娘瘪瘪嘴，一脸“我能不知道吗”的表情：“旭旭，要是不行，就去303求华哥给你换个师傅吧。戚长官虽然很强，但根本不管你嘛，你资质又这么好，应该为自己的前途多考虑考虑……”

“谢谢你，”方旭出声打断，笑道，“我觉得我师傅挺好的。”

他忍不住想起去年冬天那一次任务。

情报有误，他们的小队遇上了危险程度SS级的幻妖，一行人被困在幻境里找不到出路。幻境里电子通讯设备全部失灵，根本没有任何尺度来衡量时间的流逝，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正当他在幻境里的雪原奄奄一息、思考着自己会如何死去的时候，戚幸像天神一样降临了。

戚幸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一下，整个幻境就坍塌了。

然后，戚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轻飘飘的，根本没有正眼扫过他，可是他却在那一刻如遭雷击、呆若木鸡。他仰望着戚幸，仰望着那个最强大的特别执法官，暗暗地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成为和这个人一样强大的执法官。

“谢谢你的关心，其实我觉得能成为师傅的徒弟，还挺幸运的。”方旭像是想通了似的，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嘿嘿一笑，“我师傅真的挺好的。”

语气郑重而真诚。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去找师傅去了。”

方旭提着便当盒走进戚幸的办公室的时候，戚幸已经挂断了电话，正一个人坐在山一样高的文件堆里，翻翻找找，不知道在找什么。

办公室没开灯，窗帘半拉着，光线有些昏暗。

戚幸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手腕处的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半截骨节分明的雪白手腕。头发有些散了，虽然还是高高挽起的状态，但有几缕松松散散地脱离了发圈的束缚，服帖地垂着。想必是刚刚发了一通脾气。戚幸的表情不算好，有些暴躁，又有些不易察觉的颓废，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么年轻，又这么强大的执法官是他的师傅……方旭想着，虽然他的脾气并不是很好，但有这样的人物做自己的师傅，自己应该是幸运的。

而且，他的样子还是那么的俊美。

如果世有神明，也不过就是自己的师傅这副模样吧？

听到有人来了，戚幸眼皮子抬了抬，随后又垂下，将视线重新投向手上的文件。

“师傅，工作也不能累坏了身体啊，”方旭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戚幸的态度而减弱，反而更加明亮，“我给你打了饭，先来吃饭吧？”

戚幸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年轻人的情绪总是热烈而赤诚，方旭眼睛里的尊敬和崇拜根本藏不住，对着这样一副眼睛，就算他情绪不好，也不好意思口出恶言。

他点点头，随口应下：“嗯，放旁边吧。”

房间里全是资料袋和文件夹，桌子上和沙发上都是如此，方旭找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放便当盒的，便拿起一本卷宗看了看。卷宗封皮都放得变色了，泛黄的内页薄得轻轻一捻就会碎似的，一大股陈年旧物的灰尘气，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古董。

“师傅，怎么在看这么久的的记录？”

“有件事儿想确认一下。”

戚幸没有明说，方旭心里明了他不想告诉自己，便不再过问，然而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脱口而出：“是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叫‘江沉’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