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本公主,欠他的(1/2)
明伦堂內,时间仿佛凝固成了一块琥珀。
唯一的声响,是炭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那声音,並不整齐。
稀稀拉拉,断断续续。
有些角落,声音密集,带著一种不顾一切的宣泄。
而更广阔的地方,则是一片死寂。
王景握著笔。
那根平日里轻若无物的炭笔,此刻却有千钧之重。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著脸颊滑落。
滴答。
一滴汗,砸在了面前的白纸上,晕开一小团灰色的印记。
他的脑中,风暴肆虐。
白菜。
白菜。
他反覆咀嚼著这两个字,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他尝试下笔。
“农者,国之本也……”
写下七个字,他便再也写不下去。
这话太空了。
空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他抬头,环顾四周。
他的同伴们,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世家子弟,此刻的姿態与他別无二致。
有人咬著笔桿,有人望著窗外,有人乾脆趴在桌上,用袖子遮住了脸。
他们的骄傲,被一斤白菜,砸得粉碎。
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那些角落。
那些衣衫朴素的寒门学子,几乎都將头埋进了胸口。
他们的背脊,微微弓起,形成一个专注的弧度。
手中的笔,几乎没有停歇。
他们不是在引经据典。
他们只是在记录。
记录著他们或他们父辈,最熟悉的生活。
陈安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他的字,算不上漂亮,有些地方甚至因为用力而划破了纸面。
可他写下的內容,却充满了泥土的气息。
“菜出蓝田,需沙地。秋分种,立冬收。收时须避霜打,否则菜心发苦,价贱。”
“菜农寅时(凌晨3-5点)起,驾牛车,或独轮鸡公车,覆以草蓆,行三十里入长安。”
“至西市,天未亮,需占好位,晚则无处。”
“西市菜牙,抽十之一。遇恶霸,抽十之三。”
“若遇雨雪天,菜价涨一文。若菜多,则跌半文。民妇多在此刻购菜,能省一二铜板,为小儿添一串葫芦。”
他写下了价格。
更写下了价格背后,那一双双在泥地里跋涉的脚,和一个个在寒风中计算得失的家庭。
主考席位上,孔颖达站了起来。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迈开脚步,走下了讲台。
他那双皂靴,踩在明伦堂光滑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先是走到了王景的桌案旁。
目光在王景那张只写了七个字的答卷上,停留了一瞬。
隨后,他走开了。
他穿过那些或茫然,或羞愤的世家子弟。
最后,他停在了陈安的身后。
他低头,看著那张写满了字的纸。
纸上的字,鲜活得仿佛能跳出来。
那些关於节气,关於路程,关於菜牙抽成的细节,让孔颖达的呼吸,有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紊乱。
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
他知道“四体不勤,五穀不分”是何意。
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这八个字的分量,有多沉。
噹啷——
是计时用的铜漏,流尽了最后一滴水。
考试结束了。
林墨的声音响起。
“停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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