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戍墙上的桩(2/2)
敌军骑兵虽然不多,但结合后边黑压压的洪流,却给堡墙上的守军一种无坚不摧的恐怖感觉!
“铁鷂子!党项人的重甲铁鷂子!”
一个老兵带著哭腔嘶喊,“是重骑!快!弓弩手上箭!刀牌手!堵住垛口!上前——”
魏真尚未站稳,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后背上,把他推向城墙边缘!
是赵黑子!
这汉子眼球布满血丝,狰狞如择人而噬的野狼,疯劲十足!
“李狗剩!你!还有你王老五!给老子堵死这块!一步不准退!退一步,老子当场剁了你们垫脚!”
魏真被狠狠搡到一处塌了半个垛口的女墙后面。断砖碎石参差,防御力形同虚设!
他旁边那个抖得像过电、脸色惨白如鬼的,正是昨天在训练场抢了他半个饼的王老五!
此刻的王老五,往日里欺负新兵的凶横荡然无存。
臃肿的身体筛糠般抖著,嘴唇哆嗦,牙齿咯咯作响,肥厚的下巴掛满了鼻涕冰溜子。
“操……操他祖宗……马……马都披甲……完了……全完了……”
咻——!!!
刺耳的尖啸撕开风雪!
一支拇指粗细、比小臂还长的沉重箭矢,带著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咄”一声!狠狠扎进魏真前方四步远的木製箭挡上!
箭杆瞬间洞穿寸许木板,只留下带著翎羽的箭尾在疯狂摇摆!木屑崩飞!
紧接著!咄!咄咄咄!——
沉重的箭雨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狂暴地倾泻而下!
密集的撞击声响成一片!箭鏃扎入盾牌的声音如同钝刀剁骨!射在夯土墙上,噗噗地扬起黄尘
!整个城头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蹲下!举盾!把脑袋缩进壳里!等死吗?!”
赵黑子蜷在更厚的掩体后嘶吼。
魏真根本不用喊!第一声箭啸入耳的剎那,那面裂痕累累的木盾已经条件反射般举过头顶,整个身体像受惊的穿山甲缩成一团!
几乎同时!
一股巨大、冰冷、带著毁灭性衝击的力量狠狠砸在盾面上!
“哐啷——!!!”
震耳欲聋的巨响!盾牌猛地往下一沉,差点脱手!
魏真只觉手腕剧痛,虎口的旧伤瞬间崩开!眼角余光瞥去,一支黑沉的铁箭簇已穿透盾面,闪烁著寒光,离他额头只有三寸!
冷汗瞬间浸透了內衫!这力道,比王老五的拳头恐怖一百倍!
盾!就是命!命没了,粮就绝了!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的魏真,將全部力气和意志都灌入手臂和双腿!
膝盖微曲如扎马,腰背紧绷如满弓!脚下狠狠抓地!
那在无数次训练中被殴打、被严寒、被飢饿逼出来的“沉桩”本能,在死亡的巨大恐惧催化下,轰然爆发!
力量!身体內每一丝被榨出的力量!脚下每一寸支撑的稳固!全都死死扛住盾牌上传来的、一波又一波沉闷如重锤砸击的恐怖力量!
咄!咄!咄!箭矢撞盾,如同巨钟轰鸣!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双臂欲裂!每一次衝击,都让他靠著那点“沉桩”的根基,死死扎在地上!
视野被盾牌边缘的缝隙切割成狭窄的一条。他能看到箭鏃入土溅起的雪泥,能听到四周不断响起的惨叫声!
一个弓弩手被一支刁钻的重箭射穿了脖颈,嗬嗬地吐著血沫倒下,手脚抽搐。
后背的旧疤被巨大的震动牵扯著,像有烧红的刀子在刮。
活下去!为了那口糊糊!给老子——沉下去!
魏真的眼睛因恐惧与极限用力而血红一片,牙根咬得咯嘣响。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伴隨著腰腹深处那几块筋肉痛苦而坚韧的绞紧!
仿佛要榨乾血肉中最后一点维持“根”的力量!
箭雨不歇,脚下的“根”就死也不松!这几乎成了身体唯一的铁律!
“嗖——噗嗤!!!”
一声异常沉闷、粘腻湿滑的声音在旁侧爆开!
一股温热的、带著浓重腥气的液体猛地喷射在魏真左臂和半边脸上!滚烫!又瞬间被冷风冻结!
魏真浑身一僵,几乎是痉挛般侧了下头!
血!红得刺眼的血!白的、带著碎末的……
豆腐脑样的东西!
一支冰冷的铁箭,几乎完全没入王老五的右眼!
只剩下小半截沾著粘稠物的箭杆,在碎裂的眼眶外微微颤动!
红的、白的,正从那恐怖的血窟窿里汩汩地冒出来,糊满了他肥胖的半边脸颊。
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珠似乎还能转动,凝固著难以置信的、极度的恐惧。
胖大的身躯就歪在缺口的砖石边——他刚才为了看清敌情,下意识探出了半个身子!
尸体倒在冰冷的城砖上,断气前还抽搐了一下。
温热的血在他尸身下迅速蔓延开一小块暗红,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住。
噗通!
一股难以言喻的反胃感猛地顶到喉咙口!
血腥味混合著那股刺鼻的脑浆腥膻直衝鼻腔!魏真眼前发黑,握著刀的右手,指关节猛然死死抠紧冰冷的木柄!
恐惧!巨大到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
但在那冰冷的恐惧深潭之下,另一股更加原始、更加暴戾的气息,如同冰层下涌动的岩浆,瞬间被这近距离的、滚烫血腥的死亡狠狠点燃!顺著握刀的手臂猛然烧灼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