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来是她(2/2)
十几年前,他刚登基没几年,北狄大军压境,兵临雁门关下,京城震动。
是丰祁率领麾下三万將士,以血肉之躯铸成防线,死守关隘一月有余,为朝廷调兵遣將爭取了宝贵的时间。
雁门关最终是守住了,可威远將军和他麾下的大半將士,却永远地长眠在了那片土地。
战报传回京城那日,举国哀悼。
元逸文亲自下旨追封,並破格让他年仅两岁的长子丰付瑜承袭爵位,封为振武伯爵,以彰其父子两代忠烈。
他当然记得这件事,他还记得另一份密报。
密报上说,威远將军新寡的夫人苏氏,貌美聪慧,其娘家见將军府失了顶樑柱,便起了心思,意图逼她改嫁,为家族换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那位苏夫人却刚烈无比。
她將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护在身后,亲自將说客与族中长辈请出府门,言语决绝,没有半分退让。
她说,夫君为国捐躯,尸骨未寒,她身为丰家妇,生是丰家人,死是封家鬼,此生唯有抚育二子,守此门楣,再无他想。
当时的元逸文,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將军夫人充满了敬意。
他感佩於她的忠贞与风骨,当即又下了一道旨意,盛讚威远將军夫人“贞烈可嘉,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並赏赐了无数金银绸缎。
这道旨意,既是表彰,更是他身为帝王的一种无形庇护,堵住了悠悠眾口,也断了她娘家人的念想。
他一直以为,能做出这等决断的女子,定然是一位严肃端庄,歷经风霜,心性坚韧如铁的妇人。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卷宗里模糊的、符號化的贞烈夫人,竟是眼前这个在林间追逐著兔子,在圃里侍弄著草,会因为一个误会而笑得前仰后合,明媚得如同春日暖阳的女子。
她叫苏见欢。
一个如此温柔的名字。
元逸文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苏见欢的脸上。
那张脸依旧年轻娇美,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的饱经风霜,也不像一位守著亡夫忠魂,独自支撑起一个伯爵府,抚养两个孩子的母亲。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占据了他的心头。
是惋惜,也是……一丝隱秘的嫉妒。
他惋惜,是十几年前,自己为何没有亲自登门慰问。
若是早知威远將军的遗孀是这般模样,他绝不会只满足於一道冷冰冰的圣旨。
他会亲自来见一见,这位让他心生敬佩的女子。
他嫉妒,嫉妒那个已经为国捐躯的威远將军。
那个男人何其有幸,竟能得到这样一位女子全心全意的爱与追隨,甚至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在他死后,依旧用柔弱的肩膀为他守护著一切。
这份忠诚与爱意,让元逸文这个手握整个王朝权势的男人也为之心颤。
他看著她,眼底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带著探究与欣赏的复杂光芒。
“原来是威远將军夫人。”他的声音比先前低沉了许多,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方才,是在下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