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意境（1/1）

接下来的数日里，包括宋飞在內的几位编剧与导演张老谋几乎闭门不出，全身心投入剧本的深度打磨。新加入的角色虽戏份不多，只寥寥数个镜头，却被赋予了极为关键的象徵意义——他代表了秦王政內心深处“不杀”的一面，同时亦是秦国武力的巔峰化身。

这个人物的巧妙嵌入，不仅极大丰富了嬴政性格的层次感，消解了原本剧本可能存在的文青式矫情，更將这位千古一帝从简单的“暴君”標籤中剥离出来，呈现出其更为复杂、立体的歷史形象。宋飞对此改动深感赞同，在他眼中，秦王政绝非凡俗史笔所能简单定论，其功过是非、心术谋略，远非“暴君”二字可蔽之。

隨著剧本日趋成熟，“最高武力”这一角色的演员人选也被提上议程。宋飞毫不犹豫地推荐了老戏骨刘洵，並笑著对张老谋说：“这位老师，剃了鬍子便是阴鷙深沉的『九千岁』，沾上鬍子便是仙风道骨的一代宗师，戏路之广，塑造力之强，绝对是不二人选。”张老谋仔细考量后，亦觉此议甚妙，当即拍板定下。

就在剧本臻於完善的同时，电影《英雄》的庞大拍摄计划也已悄然启动。横店、敦煌、內蒙古等几处主要外景地相继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宋飞的重头戏份將全部在横店影视基地完成。2001年8月1日，《英雄》剧组於横店举行了一场简短而隆重的开机仪式，宣告这部备受瞩目的大製作正式拉开拍摄序幕。

宋飞的拍摄日程安排得相对靠后，初期先进行的是李杰特饰演的无名与残剑、飞雪的大量文戏和部分武戏。这些场次的武术动作设计主要由享誉业界的程小东主导，宋飞虽掛名动作指导之一，此刻却並未过多干预，而是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如同海绵吸水般向程小东请教学习。

他尤其专注於威亚技术的运用，从钢丝的承重计算、固定点位选择，到演员在空中发力、姿態控制的技巧与安全事项，事无巨细，皆虚心求问。有时团队进行威亚测试，宋飞甚至主动请缨充当替身，亲身感受在钢丝牵引下如何有效地完成动作发力。程小东起初对这位年轻的“联合指导”並未十分在意，以为不过是资方安排来镀金的，但出於礼貌，仍对宋飞的提问予以解答。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宋飞悟性极高，所有要点几乎一点就透，更能举一反三，提出不少颇具建设性的想法。短短两周的动作戏拍摄下来，程小东私下感嘆，宋飞已將其动作设计理念和威亚运用的核心技巧掌握了七八成。

时间流转至八月下旬，剧组终於迎来宋飞饰演的长空的戏份。首先拍摄的是长空单枪匹马对决七位秦国宫廷高手的精彩场面。宋飞在构思这场打斗时，回顾原世界线中甄子弹的演绎方式，不解枪套，招式半枪半棍。，间还加上不合时宜的几脚。他总觉得略有遗憾，未能尽显长兵之王的精髓。

此番自己执掌长空一角，他决意另闢蹊径：“长枪即便不解红缨、不去枪套，它依然是长枪。古语有云，『中平枪，枪中王，一点最难防』，即便无有枪头，巨力攒刺之下亦能毙敌。”他採用单手持枪的飘逸姿態，以枪纂为攻击焦点，以此破敌。

针对这场重头打戏，宋飞亲自上阵进行动作编排。他耐心细致地向七位配合的武行演员讲解每个人的走位、节奏以及需要使出的招式，並亲自下场一一演示对手的反应和衔接。武行们初次演练时，难免生疏错漏，宋飞不厌其烦地叫停，再次拆解动作，纠正偏差，直至七人能將这套精心设计的合击之术流畅施展。待配合熟练后，宋飞便开始与他们反覆套招，磨合细节。

程小东一直在一旁静静观摩，起初只是抱著看看的心態，但隨著套招的深入，他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透露出讚赏之色。恰逢张老谋走过来，低声问道：“老程，你觉得宋飞设计的这套动作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程小东连连点头，语气中带著惊喜：“何止没问题，简直精彩！这与无名、残剑他们的打斗风格迥异，但融合在一起却丝毫不显突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动作场面设计了，你看，”他指著场中宋飞的演示，“这是正宗的『长枪破剑』之法，兼具了实战逻辑与视觉美感。现在我们业內设计长枪动作，常常不自觉混入棍法，但宋飞这套，招招是枪，扎、刺、挞、抨、缠、圈、拿、扑、点、拨，使得清清楚楚，极具代表性，难得，实在难得！”

套招环节结束后，七位武行继续练习以巩固熟练度，宋飞则抽身与李杰特商討下一场更为重要的对手戏——长空与无名的巔峰对决。宋飞拿著分镜稿和李杰特沟通：“杰哥，这场戏我的想法是，我们先以快速的攻防转换製造僵持紧张感，接著我会完整施展一套我设计的枪招，您看看。然后请您根据经验，用您最擅长的剑招来见招拆招，並予以反击，我们共同设计出既真实又漂亮的破解与反制动作。”

说罢，宋飞持枪下场，將一套融合了传统枪术与影视化夸张的凌厉招数流畅地演练了几遍。李杰特自幼习武，参加无数武术比赛，对单刀破枪、宝剑破枪之类的对练套路可谓烂熟於心。此刻见到宋飞迅疾狠辣的枪招，也不禁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与创作欲，当下便在一旁比划起破解的剑招。

他不仅考虑破解的有效性，更时时刻刻將动作的美观度放在首位，力求每一帧画面都如行云流水，充满力量与韵律之美，这正是他驰骋影坛数十载的立身之本。

程小东也从旁协助李杰特，共同研究如何更好地破解和反击宋飞的枪法。而另一边，宋飞与七位秦国高手的打斗戏正式开拍。

然而，拍摄过程並非一帆风顺。两条样片过后，坐在监视器后的张老谋蹙起了眉头。他將宋飞叫到身边，指著屏幕道：“宋飞，你看，我们现在这个场景是『棋亭』，我最初的构想，是希望整个打斗画面呈现出一种中国水墨画般的意境和美感。方才拍摄的这两条，动作设计固然凌厉精彩，但杀气过重，力道过於外露，与这个场景本该有的沉静、抽象、写意的氛围有些不搭调。”宋飞凝神回看拍摄片段，沉思片刻，心中已然明了。他再次走入场地中央，开始著手调整七位高手以及自身的动作风格。

於是，一场反覆打磨、追求极致的创作拉锯战开始了。拍摄、回看、挑刺、修改、再拍……如此循环往復，整整耗时三天，终於拍出了令张老谋頷首称讚的完美镜头。宋飞彻底捨弃了长枪一往无前的凌厉刚猛，將其转化为一种近乎从容不迫的写意瀟洒，与几位高手的过招更像是一场在黑白棋子间进行的舞蹈，动静之间，气韵生动，与“棋亭”场景的水墨意境融合得天衣无缝。

张老谋难掩兴奋：“非常好！甚至比我想像的还要好！这种写意风格，正好与下一场雨中大战的凌厉刚猛形成鲜明对比，张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