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引信(1/2)
茶馆里的喧囂依旧,江面上的水汽氤氳不散。
陈响那句“龟儿子,好久没开战斗机咯”的粗话,仿佛还在耳边迴响,但话语里的悲壮,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坠入了在座三人的心湖。
苏明远缓缓放下手中的盖碗茶,瓷器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声响。这个简单的动作,像一个无声的开关,將他从刚才那复杂的情感漩涡中抽离出来。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沉静,像一口淬火之后冷却下来的钢刀。
他看著陈响,没有说任何“保重”之类的客套话。在这样的男人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他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等你回来,喝庆功酒。”
沈砚之也看向陈响,他那双总是冰冷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清晰的情绪,那是对同类的认可。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飞机,我会想办法让它飞得更快,装甲更厚。”
这是一个技术专家,所能给出的最高承诺。
林秀芝则从隨身的手袋里,取出一个用手帕精心包裹的平安符,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陈响面前。“这是我在上海的静安寺求的,或许……能给你带来一些好运。”
陈响愣住了。他看著那枚小小的、带著体温的平安符,又看了看眼前这三个身份背景截然不同的人。他那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近乎於少年般的无措。他抓了抓后脑勺,嘿嘿一笑,用那股子痞气掩饰著自己的动容。
“要得!那我就不客气了!”他一把抓过平安符,塞进飞行夹克最里面的口袋,紧贴著胸口。“等我把天上的小日本都打下来,就拿这个当军功章!”
他猛地站起身,將碗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行了,『放风』结束!我送你们回去!”他恢復了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记住我说的,苏老板儿,沈先生,太太!你们搞你们的,我们搞我们的!咱们在地上和天上,一起干他娘的!”
吉普车回程的路,异常沉默。
来时的那股子新鲜、好奇与震撼,已经被一种更深沉、更凝重的情感所取代。重庆的市井依旧喧囂,棒棒的號子依旧高亢,小贩的叫卖依旧热闹,但这一切在苏明远的眼中,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这些不再是风景,而是责任。是陈响和无数像他一样的人,用生命去守护的日常。
车子在“山城静苑”门口停下。
“我就不进去了,”陈响叼著那根標誌性的草根,“我还要回去看看我的新『婆娘』,听说是一架p-40战斧,美国货,脾气爆得很,得好好跟它联络联络感情。”
他朝三人挥了挥手,一脚油门,那辆破旧的吉普车发出一阵怒吼,便如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了山道的尽头。
苏明远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转身,对沈砚之和林秀芝说:“我出去一趟。”
他的语气平静,但沈砚之和林秀芝都听出了那份平静之下,不容动摇的决心。
“小心。”林秀芝只说了这两个字。
沈砚之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苏明远没有再多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那个上锁的公文包,取出了那三封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信函。他將它们贴身放好,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西装,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別馆。
国民政府战时物资委员会,坐落在重庆市中心一栋戒备森严的西式建筑里。
与外面街道的混乱嘈杂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冰冷、肃穆而井然有序。高大的石柱,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穿著笔挺制服、眼神警惕的警卫,以及来来往往、脚步匆匆、脸上却大多没什么表情的文职人员。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纸张、墨水和陈旧档案混合的味道,闻不到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里是战爭的心臟之一,无数的物资从这里调拨出去,支撑著前线数百万將士的生死。但同时,这里也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是权力的角逐地,是滋生腐败与阴谋的温床。
苏明远走上台阶,门口的警卫伸手拦住了他。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由戴笠亲自签发的、印著“战时物资委员会督查室,特派员”字样的证件。
警卫的眼神立刻变了,原本的盘问变成了恭敬,立刻立正敬礼,放行。
苏明远走进这栋冰冷的建筑,感觉自己像一个潜入深海的泳者,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充满压力。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隱晦的目光在打量他这个“生面孔”。
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大厅的办事指南牌。他的计划,在脑中早已推演了千百遍。这三封信,必须在同一时间,递交到三个能够相互牵制、相互印证,又能立刻启动程序的部门,才能形成一张无法被任何人单独压下的天罗地网。
第一个目標:秘书处,文书收发科。
这是所有官方文件流转的第一站,也是最公开、最正式的渠道。把信交到这里,就等於將此事正式“掛號”,使其进入官方流程,留下无法抹去的记录。
他走到一个掛著“文书收发”牌子的窗口前,里面坐著一个戴著眼镜、正在埋头整理文件的中年文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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