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夜(2/2)
想来他也不过是个外事部门文职人员,又能有多少战斗经验?一路上的冷酷和果决想来有一大半都是在自己面前强装出来的吧?
她用力点头,没有犹豫。在车身又一次被污染体撞得剧烈摇晃的瞬间,父女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完成了惊险的换位。知之坐到驾驶座上,双手死死抓住湿滑的方向盘。她深吸一口气,將油门踩下,越野车再次咆哮著向前衝去。
车身顛簸得厉害,视线被血雨和不断扑上来的污染体遮挡,但她强迫自己冷静,集中全部精神控制方向。
与此同时,男人降下车窗。狂风裹挟著腥臭的血雨瞬间灌入车內。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左轮手枪在他手中稳如磐石。
“加速!”男人大吼著,毫不犹豫,枪口对准前方。
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片,明黄色的子弹精准地钻入三个污染体刚刚裂开的骨缝中。子弹爆开,淡黄色的粉末混合著某种刺鼻的气味瞬间瀰漫。
被击中的污染体发出悽厉的嚎叫,骨裂处涌出的粉色菌浆像是被高温灼烧般剧烈沸腾、萎缩,它们挣扎的动作也明显变得迟缓僵硬。
飞溅的血液落在男人的防护服上,发出细微的“呲啦”声。
男人迅速退弹壳,手指翻飞,將几枚靛蓝色的子弹压入弹匣。
“瞳蚀症,瞳孔呈现溃烂状,还记得该怎么处理么?”男人声音发紧,但还是强作镇定地问道。
“用龙胆草!泻肝胆实火!”知之高声喊道,“它们要靠近了!”
“对了,就是这样,牢牢记住!”男人迎著狂风大吼起来,枪口吞吐著火舌,將不断靠近的污染体逼退。
冰蓝色的子弹划破雨幕,精准地命中眼球已经膨胀到极限的污染体头颅。子弹爆开的瞬间,一团冰冷的白雾將其头部笼罩。那污染体的动作瞬间僵直,膨胀的眼球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白霜,隨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却没有爆开,只是无力地耷拉下来。
父女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知之会比男人更快地判断出污染体的种类,及时將弹匣拋给他。
车厢內瀰漫著硝烟、血腥和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车身在污染体的撞击和腐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挡风玻璃的裂纹已经蔓延成一片,视野模糊不清。引擎盖在腐蚀性血液的侵蚀下冒出更多的白烟。
眼前突然射出一道明亮的光线,刺得人头晕目眩。远处响起游轮起航般的低鸣声,空气也隨之急剧震颤起来。
“那是什么?”知之惊恐地大喊,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
“別管它,继续加速!”一旁的男人低吼道,一边冷静地给手枪换弹,污染体的血液正在快速腐蚀他的防护服,“我活了几十年,走遍九大区的所有角落,从没像今天这样感到时间紧迫。”
“现在也没什么时间讲温情脉脉的话了,记住我们教你的一切。”他嘶哑地说,“你妈妈说的没错,未来总有一天,你会用得上这些。”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知之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刺眼的光线却將两人整个吞没。
极致的光亮之后,黑暗如同海潮般翻涌而来,视线骤然被无边无际的阴影笼罩,那个男人的身影也在逐渐远去。
“爸......”她的喉咙一阵发紧,终究没能把那个字说出口。
总是这样,回忆每次在这里都会戛然而止,往后的画面像是隔著一层厚重的砂纸,任知之如何努力,也无法清晰看见。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天没有任何记录显示那个男人到过第九区,仿佛那场暴雨中的廝杀只是知之的幻觉。
那天之后,男人再也没出现过。
他仿佛......就像妈妈那样消失了。
知之彻底只剩下一个人。往后漫长的时间里,她一个人办理入学,收拾破碎的生活,完成学业,填写樟都研究所的申请表。
有传言说,男人在妈妈出事之后,一直在通过职权便利秘密调查樟都研究所,並一度接触到多项机密信息,而那些信息又与樟都地下封存的旧纪元技术息息相关。
就在男人来找知之的那天,第九区刚刚下达了对他的通缉令,將他定为“替敌对势力服务的秘密间谍”。
知之本能地意识到,其中存在诸多蹊蹺。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樟都,这个新纪元人类文明最后的秘密堡垒。
新历957年五月,又是一年颱风季。
狂风骤雨之中,知之在宿舍里独自等待毕业答辩结果。
一个掛著樟都研究所逆向部门总工程师牌子的男人敲开知之的房门,告诉她,联合政府有一项涉及到破解樟都大门的秘密计划,正在招募小组成员。
儘管这是一项命令而非意见徵询,知之还是沉重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去。”
黑暗越来越粘稠,记忆如同风雪般散去。
无边的阴影之下,樟都大门渐渐浮现出它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