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雪夜偶遇(2)(2/2)
“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转著方向盘挪车,眼睛认真地盯著反光镜,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波澜。
到了山门口,曾鲤让艾景初停了会儿车,她跑去给那位大爷道谢,让他放心。
大爷说:“坐到了就好,那小伙子面善,一看就是好人。”
曾鲤笑了,回头瞅了瞅车上,想看看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怎么就让大爷觉得他面善了。哪知,她的视线一落到他身上,他也恰好望过来。曾鲤立刻將目光挪开,不敢再打量他。
告別的时候,大爷又不放心地说:“不过小姑娘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熟人也要有点警惕心,我把车牌给记下来了,你也记个我们这里的电话,要是出了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啊。”
曾鲤乐呵呵地嘴上应著,但是心里却没同意,因为她知道,艾景初真的是个好人。
第二次回到车上的时候,曾鲤在脑子里挣扎了一下,迟疑著绕到另一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到了艾景初身边。
“行了?”艾景初问。
“行了。”曾鲤点头。
车內的暖气开得很足,音响还放著音乐,大概是等她的时候他打开的。他掛挡,踩下油门,车速慢慢提升起来。过了半分钟,嘀嘀嘀的响起了警报。
“安全带。”他说。
“哦。”曾鲤这才想起来,连忙繫上。
外面还在下雨,细细绵绵地落在车窗上,一层一层地让视线缓缓朦朧起来,待雨刮器一刮又立刻消失无踪。
窗外能见度极低,弯道又多又急,所以他开得很谨慎,在每个看不到前面路况的急弯处都会很仔细。她不常晕车,但是一到山路就会难受得耳鸣打嗝,特別是坐伍颖的车的时候。伍颖性格冒失,见旁边没人没车就开得飞快,拐弯的时候又猛踩剎车。有一次,伍颖手机掉脚下了,她居然还边开车边弯腰去捡,嚇得曾鲤大叫:“你走歪了歪了!对面有车来了,你快让人家!”
等伍颖抬头问“哪儿哪儿?我没看到啊?”的时候,对方都已经跑到身后去了。
曾鲤没好气地说:“还好人家看到你了。”
用马依依的缺德话说就是:如果她哪天得了绝症,那就先买份高额保险,再去坐伍颖的车,这样一了百了,爹妈后半辈子还有保险公司可以依靠,也算是死有所值。
但是艾景初的沉稳持重,与伍颖完全相反。
他们一直没有说话,车內的音乐恰当地掩盖了这份沉默。
就在这时,音响里的歌声突然停止了,转而变成铃声响起来,操作台的dvd导航显示屏上提示有来电。艾景初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码,按下手边的通话键,接了起来。
“你好。”他说。
“艾医生你好,我是薛晓梅,昨天找过你的,慕承和的堂姐。”
艾景初的手机和车载蓝牙绑定在一起,所以通话的声音通过免提从音响传出来,曾鲤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曾鲤听见那女人说话的声音鼻音很重,不是感冒便是刚刚才哭过。若不是先叫一声艾医生,她都快以为对方是来向艾景初討情债的了。
那人又说:“关於孩子的事,我丈夫还有我婆婆他们都有话想当面諮询你,我们……”话到这里,电话那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是哭了。
曾鲤偷偷地瞄了艾景初一眼。
艾景初说:“薛女士,你等一下,我稍后给你打过去。”
掛断之后,艾景初將车靠边停下来,隨后开门下车,往前走到一棵树下,將手机拨了回去。
他站在车灯前,所以曾鲤可以慢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一般人站著接电话会一边说一边踱来踱去,或者將身体的支撑点一会儿换到左脚一会儿换到右脚,而艾景初却不一样,他就这么站著,既没有改变重心,也没有挪动过脚步,笔笔直直地,一动不动。
他选的那块地方,正好是树叶最茂密之处,周围的地面都被透下来的雨水打湿了,只有他那一圈是乾燥的浅色。
刚开始,他张嘴时嘴里还会冒出一团白雾,渐渐的那团热气也没有了。
车没有熄火,雨刮器、暖气和音响都还在工作。曾鲤坐在暖暖的车內,而他待在天寒地冻的夜色里。
突然,他抬头看了曾鲤一眼,正好和曾鲤打量他的目光交会在一起,然后朝曾鲤走了过来。
曾鲤觉得很奇怪,就算他说完了准备上车,也是走另一侧的门,而不应该到她这边来。他要干吗?眼见他越走越近,曾鲤顿时想起大爷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类的话。难道她看走眼,白信任他了?难道他要一边讲电话一边將她圈圈叉叉,又或者大卸八块弃尸荒野?
艾景初停在曾鲤的门前,敲了敲车窗玻璃。
曾鲤狐疑地按开。
“生下来具体多久做手术,这个很难说,要看孩子的体重和状態。”他嘴里回答对方的问题的同时,示意曾鲤打开膝盖前面那个副驾驶的车抽屉。
她乖乖照做。
抽屉按开,里面有几个文件袋以及一条烟。
他弯腰將头探进来,带进一丝冰冷的湿气。隨后,他伸手经过曾鲤的身前,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烟。於是,他和她挨得极近,近得她都能吸到他呼出来的寒气。她看到他的髮根,还有耳后皮肤上的痣。
艾景初起身回到原位,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缓缓点上。整个过程,他就用了一只手,却嫻熟老练极了。
渐渐地,曾鲤看到雨水把他脚下的那团路面也打湿了。他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有些时候他在说,有些时候他在默默地听。偶尔他会说很久,指间的烟便这么自由地燃下去,那一点火星明明暗暗,闪著点点光亮,在烧成一截灰烬后,他会垂下头用手指弹一弹。
终於,他掛了电话,但是手上的那支烟还没有燃尽。於是,他留在原地,安静地將它抽完。结果返回车子的途中手机又响了。这一次,对话很简洁,几句就结束。
他开门重新回到车上,对曾鲤说了一句:“久等了。”他一开口,喉咙里的空气骤然冷热交替,连著咳嗽了好几声。而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已经在外面被冻得通红。
曾鲤忍不住多嘴道:“要是感冒了最好別抽菸,你还是医生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將这句话脱口而出,有点埋怨,有点关心,有点不可理解,这点关怀也许是为了他深夜的搭救,也许是热心肠的隨口劝导。但是她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艾景初没有答话,逕自活动了下冻僵的手指,放下手剎,车走了几米之后,他突然冒出一句:“医生也会说,无论什么时候女的都最好別抽菸。”
曾鲤猛地侧过脸看他,惊讶了好几秒,然后才慢慢地调回头,脸颊涨得通红。
他在说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