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铁甲下的温度(2/2)
陈墨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活络油和签。
“肩膀还是疼?”
“嗯,有点。”
李清歌没有拒绝,听话地转过身,背对著他。
陈墨將活络油倒在掌心,搓热了,然后轻轻地覆在她酸痛的肩胛骨上。
他的手掌很温暖,带著薄薄的茧,力道不轻不重,一点点地揉开了她僵硬的肌肉。
一股温热的感觉,从皮肤渗透进去,驱散了积攒了一天的酸痛和疲惫。
李清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整个人都放鬆了下来。
“今天,我是不是很笨?”
她把脸颊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声音闷闷的。
“不笨。”
陈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很温柔。
“你只是太追求完美了。这对歌手来说是优点,但对演员来说,有时候,不完美才是最真实的。”
“我今天看你吊在那里,晃来晃去的,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要不……后面的动作戏,我让导演组想办法,用替身?”
李清歌转过头,看著他。
车內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认真的侧脸。
她能看到他眼里的心疼,不是导演对演员的,而是男人对自己女人的。
她心里一暖,摇了摇头:“不要。”
“为什么?没必要这么拼。”
“因为韩朵朵不会用替身。”李清歌的眼神很清澈,“她生活在那个世界里,每一次受伤,每一次挣扎,都是真的。如果我这个演她的人,都在偷懒,都在怕疼,那我有什么资格,去说出那句『我们选择希望』呢?”
她看著陈墨,笑了笑:“而且,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导演。”
最后两个字,她故意拖长了音,带著一点调皮的撒娇。
陈墨看著她眼里的狡黠,也忍不住笑了。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就你道理多。”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但这种安静,並不尷尬,反而有种温暖的、无需言语的默契在流淌。
“陈墨。”
过了一会儿,李清歌轻声开口。
“嗯?”
“我有时候觉得,我们这些人,挺奇怪的。”
她望著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明知道是假的,绿幕、钢丝、道具……一切都是假的。却还要拼了命地,让它看起来像是真的。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傻?”
陈墨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旁边的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腿上。
然后,他才缓缓说道:“不傻。因为我们想留住一些东西。”
“就像唱歌一样。一段旋律,几句歌词,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当它被唱出来,被听到,能让某个加班到深夜的人,得到一点安慰;能让某个失恋痛哭的人,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那一刻,它就比很多真实的东西,还要有力量。”
“电影也是一样。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想把一种感觉,一种精神,留下来。也许很多年以后,有人看到这部电影,看到韩朵朵在绝境里,还在坚持广播;看到刘培强为了回家,在太空里守了十七年。他可能会觉得,自己遇到的那点困难,好像也没那么过不去了。”
“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在为別人的心里,点一盏很小的灯。可能没什么用,但万一,有人需要呢?”
李清歌静静地听著。
她转过头,看著陈墨的眼睛。
在彼此的瞳孔里,她看到了疲惫,也看到了某种,像星辰一样,明亮而坚定的东西。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司机平稳地开著车,没有打扰后座的安静。
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二点了。
陈墨把李清歌送到房间门口。
“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他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
“你也是。”李清歌仰头看著他,“別看素材看得太晚。”
她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红著脸,转身打开房门,闪了进去。
陈墨摸了摸脸颊,那里还残留著一丝柔软和温暖。
他站在门口,直到听到里面传来反锁的声音,才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电脑看素材。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是京城璀璨的夜景,无数的灯火,匯聚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光海。
他想起了今天在片场,那些疲惫却依旧坚持的面孔。
想起了李清歌吊在半空中,咬著牙说“我没事”的样子。
想起了达叔白的鬢角,和吴京身上新增的淤青。
他又想起了李清歌在车里问他的那个问题。
“我们……是不是有点傻?”
他走到房间的角落,那里放著一把他隨身带著的木吉他。
他把吉他抱在怀里,手指,隨意地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个和弦。
一段简单、乾净,又带著一丝辽阔和伤感的旋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他的指尖流淌了出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些微不足道的、闪著光的瞬间。
是老赵在打磨道具时,溅起的火星。
是屈喆因为一个动作没做好,偷偷在角落里捶墙的懊恼。
是李清歌在监视器里,那双被汗水模糊,却依旧倔强的眼睛。
他抱著吉他,对著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没有歌词,只有最简单的音符。
那旋律,不像他之前的任何一首歌。
没有华丽的技巧,也没有激昂的节奏。
它就像黑夜里的一缕微风,又像旷野上的一簇篝火。
渺小,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