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收束(2/2)
江临舟没有向观眾微笑,只是静静把手放回大腿,等待第三乐章的信號。
他的呼吸很平稳,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被音乐填满的空白。
指挥的手在空中一转,弦乐乾脆地切入。
第三乐章的节奏像一阵被压抑太久的风,猛地闯进厅堂。
明亮、紧促,却带著不容犹豫的锋利。
江临舟的脚在踏板上提前找到支点,手已抬起,等待乐队的引线触到他指尖。
第一串八度急跑落下时,观眾的背脊几乎同时挺直。
前两乐章的冷静与疏离让他们以为,这个少年会始终保持在一种收敛的状態。
可现在,音符像在轨道上疾驰的车轮,精准而乾净,每一次落键都钉在节拍的中心。
第二排,一位中年男子微微抬起手,下意识朝空中比了个“稳”的手势。
那是多年教学中用来提醒学生的动作。
他是钢琴教师,明白在这种舞台压力下,能保持如此速度与清晰度意味著什么。
白髮评委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
他在第一乐章看到的是结构,第二乐章是內省;而现在,他终於看到。
控制之下的爆发。
女评委也抿了抿唇,像是有些意外:
这样的力度与速度,按理说会让演奏者表情紧绷、呼吸急促。
可这个少年依旧是一副冷静的面孔,仿佛所有的力道都只存在於手指与琴键之间。
然而最边上的男评委皱了皱眉。
这种毫釐不差的精度,在他看来带著一点刻意的味道。
甚至有些像在用技术压著情绪走。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压制反而製造了一种独特的张力,让观眾无法移开眼。
江临舟的內心没有任何兴奋的涌动。
在別人眼中,这可能是一次全力衝刺。
可对他而言,只是向著终点做完每一步必经的动作——冷静到近乎病態。
他不去想观眾,也不去想评委。
这一刻,他只是做著一件必须完成的事。
像长久以来就知道自己终会走到这里一样。
中段的主题重现,他微微压低肩膀,把左手的低音敲得更深。
让乐队的重音能稳稳落在他的支架上。
铜管在后方亮起金属的锋芒,弦乐铺成密不透风的背景。
他的右手在高处飞跑,像在刀尖上行走。
没有一步踏空。
观眾席的气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有人忍不住低声感嘆,掌心在膝盖上攥成了拳。
女评委此时已经完全忘了手里的笔,眼神专注得像在看一场惊险的走钢丝表演。
白髮评委在心里默默记下。
这不仅是速度和控制,更是长时间心理稳定性的体现。
而那位男评委的眉头终於鬆了一分。
尾声前的最后一段发展,江临舟故意收了一线速度,不是为了喘息,而是为了在最后一次爆发时把张力推到极限。
乐队感受到这个信號,铜管和弦乐同时加厚,节奏像压在钢索上的洪流。
江临舟的眼神终於抬起,盯向前方某个虚空的点。
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终点。
最后一组八度,他几乎是將全身重量灌进手腕,乾净地砸在终止和声上。
声音在厅堂內炸开,又迅速收束成一片短促的迴响。
指挥手落下,乐队齐齐停住。空气凝固了一瞬。
然后,是整场比赛最整齐、最直接的一次掌声爆发。
观眾像被从椅子上弹起,掌声和欢呼混在一起涌向舞台。
有人站了起来。
女评委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笑意;白髮评委长舒一口气,把“演奏完整度”一栏直接划满。
江临舟站起,鞠躬,转身走下舞台。
他的脸上没有沾到任何喜悦,甚至没有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