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邙山追影(2/2)
断崖边的吊桥年久失修,木板腐烂得只剩骨架。陈玄礼刚踏上桥,一块木板就突然断裂,他的脚陷进缝隙,透骨钉的伤口再次撕裂,血顺著桥板滴进崖下的深潭,惊起一群白鷺。
“快!”刀疤脸的骑兵已经追到桥头,长戟的寒光刺向陈玄礼的后心。
温小七突然从他背上跳下,软鞭缠上刀疤脸的脖颈,借著对方前倾的力道,將其拽下吊桥。骑兵的惨叫在崖间迴荡,却被温小七的怒吼盖过:“走啊!”
陈玄礼刚衝过吊桥,萧帮主就砍断了绳索。吊桥坠入深潭的瞬间,他回头看见温小七正被三名骑兵围攻,少年的软鞭捲住一人的脚踝,斧头却被另一人的盾牌挡住,渐渐被逼到了崖边。
“小七!”陈玄礼的短刀指向天空,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冲回去。
温小七的软鞭突然鬆开,转而缠上最后一根悬著的绳索。他的斧头劈向最近那名骑兵的膝盖,借著对方倒地的瞬间,顺著绳索盪向对岸,脚刚踏上岩石,绳索就“啪”地断了,剩下的骑兵只能在对岸怒吼。
“你没事吧?”陈玄礼扶住他,发现少年的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肉翻卷著,露出森白的骨头。
温小七的软鞭往腰间一缠,当作临时绷带:“死不了。”他看著对岸跳脚的刀疤脸,突然笑了,“看他们那怂样!”
萧帮主的弟兄们正在清理战场,將死去的绿林营弟兄抬到岩石后掩埋。陈玄礼望著那些盖著草蓆的尸体,突然想起李隆基的嘱託:“不惜一切代价护住温小七”,原来这“不惜一切”四个字,要靠这么多人的命来填。
“往南走三日,就是襄阳府。”萧帮主递给陈玄礼一张舆图,上面用硃砂標著浩然帮的据点,“那里的分舵主是自己人,会安排你们去云门山。”他的朴刀往地上一拄,“我带弟兄们在这里断后,你们快走!”
陈玄礼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多保重。”
温小七突然对著萧帮主鞠了一躬,少年的额头还在渗血,却弯得格外郑重:“谢谢你们。”
两人走进密林时,身后传来了廝杀声。陈玄礼没有回头,他知道萧帮主他们是在用命为他们爭取时间,这时候任何犹豫都是对牺牲者的辜负。温小七的手紧紧攥著他的衣角,少年的指尖冰凉,却带著一种不容错辨的坚定。
暮色降临时,他们在一处山神庙歇脚。陈玄礼用最后一点金疮药处理伤口,温小七则在神像前点燃枯枝,火光映著两人疲惫的脸。
“校尉,”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们能活到云门山吗?”
陈玄礼的短刀在火上烤得发烫,然后按在自己的伤口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能。”他看著少年的眼睛,“不仅能活到云门山,还能看著那些狗贼倒霉,看著紫藤开满山谷。”
温小七从怀里掏出那包紫藤种子,放在火边烤乾,种子裂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山神庙里格外清晰:“等种下这些种子,我们就去找统领和綰姐姐吧?”
“好。”陈玄礼的声音有些发哑,“等风平浪静了,我们一起去。”
山神庙外的风声渐渐平息,远处的追兵似乎已经放弃。陈玄礼靠在神像上,听著温小七均匀的呼吸声,终於鬆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全,二张的追杀不会停止,洛阳城的暗流也从未平息。但只要他们还活著,只要还有人在坚守道义,就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月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陈玄礼的短刀和温小七的斧头並排放在地上,刀刃上的血跡在月光里泛著暗红,像两簇永不熄灭的火苗,在这茫茫夜色里,指引著前行的方向。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洛阳城,李隆基正对著地图上的襄阳府,轻轻画了个圈,眼里闪烁著復仇的火焰——那些为保护温小七而牺牲的人,他会一个一个,为他们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