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木悬千斤愁断索,玉人兰舟递金匙(1/2)
宋禕的马车,缓缓驶入了张华渠旁的民夫大营。
她本以为,看到的会是预想中的那种杂乱、骯脏、充满了恶臭与绝望的场景。
但车帘掀开,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彻底愣住了。
营地並不算庞大,却有一种异常的整洁。
地面被打扫得乾乾净净,帐篷以一种標准的军法,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不过这些帐篷的形质有些奇怪,不像胡人的帐篷,也不像军帐。
倒更像是王公贵族出行时搭建的那种巨大行宫帐幕,不过质量要差多了。
空气中,没有粪便的臭味,反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数百名民夫,正被组织起来,修建著一座座高高的木製望楼。
望楼之上,旗幡挥动,竟是用的军中旗语。
只是这旗帜颇为奇特,分作红绿两色。
红旗一举,船只车马便即停下;绿旗挥动,方才放行通过。
驰道码头皆被旗语分作数段,各段之间留有空隙。
若有车辆中途损坏,立刻便有人將其拖离,绝不阻塞通道。
如此安排之下,无论码头还是驰道,竟无半分拥堵。
“渠水清清东逝波,刘郎仁政抚勤多。今年不虑飢与寒,明年更喜稻梁和。”
几个正在休息的孩童,拍著手,用清脆的童音,唱著不成调的民谣。
在这片井然有序的喧囂中,薛怀瑶正站在一座吊臂旁。
她穿著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色麻衣,脸上未施粉黛,洗得乾乾净净。
几滴汗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滑落,衬她的肤色更为白皙。
薛怀瑶却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指挥著几名家丁,將一袋沉重的粮草,缓缓吊起。
这等粗活,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手上早已磨出了两个水泡。
但她的心中,却异常地平静和充实。
她想起了临行前,母亲周夫人將她叫到房中说的话。
“阿瑶,刘郎君乃世之潜龙,但此等人物,金银、美色,都打动不了他。他看重的,是用处,不喜浮华。”
“我薛家,已为他流了血,但是这世上最不缺的,也就是能流血的人。接下来,便要让郎君看到,我薛家的女儿,不仅能安坐绣楼,也能为他分忧解劳。”
“他如今缺人,缺能帮他打理这些琐事的人,你看郎君那个堂弟都来码头指挥了。所以你可以去帮他,別把自己当成豪族贵女,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管事。”
母亲的每一个字,都迴响在她的耳边。
她看著眼前这座由自己亲手参与的整洁营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是如此地有用。
就在此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头。
正对上了一辆缓缓驶入营地的华贵马车中,另一位女子投来的复杂目光。
宋褘饶有兴趣的看著面前的少女,笑了笑。
码头上一片繁忙。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如同绷断的弓弦,刺破了喧囂。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座吊臂上,一根承重的麻绳已然断裂。
那刚刚被吊起半空的粮包,直直地坠入了渠水之中,溅起巨大的水。
刘奚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快步上前,从泥地里,捡起了那半截断绳,蹲下身,仔细地端详著。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看著那粗糙的断口,心中一沉。
吊起的东西太重,这种寻常的麻绳,会直接断掉。
绳断了是小事,一筐粮食掉进河里,才是大事。
如果连吊粮草都会断掉,那要是吊石头怎么办?
他开始思考如何改进。
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后世那种坚韧而富有弹性的尼龙绳。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这不是当前科技能够搞出来的玩意。
这个时代的麻绳,是將多根麻线,强行搓扭成一股。
这样做能匯聚力量,但也使得绳索几乎没有任何延展性。
一旦吊起的重物,瞬间的拉力超过了它的极限,便会像今天这样,直接崩断。
若是不搓扭,单根的麻线,又根本承受不住分量。
刘奚对著那根断绳,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材料学的难题,自己可以打造精钢,却没办法搓出一根绳子?
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打断了刘奚的思考。
“刘校尉?”
刘奚回过头,看到了宋禕。
他看到了一副与这码头格格不入的景象。
一名女子,正站在不远处。
在这满是汗臭、泥土和机械的码头上,瞬间夺走了所有的光彩。
她身著一袭华贵丝绸深衣,其身形不像寻常贵女那般纤弱。
反而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饱满丰腴,透著一股惊人的生命力。
她款步走来,每一步,都让身上那华贵的丝绸,荡漾出惊人的波澜。
一个念头,没有任何道理,粗暴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大。
好大。
刘奚的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他隨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態,心中暗骂一句,连忙將目光,移回到了女子的脸上。
“在下正是度支校尉刘奚,不知阁下驾到,有失远迎。”
宋禕还了一礼,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奚身后那些神情各异的民夫,和那几座正在运作的吊车。
“刘校尉治下,真是井井有条。”
不远处几个负责警戒的羯人勇士,正看直了眼。
有个年轻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被旁边的什长狠狠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才訕訕地移开目光。
站在吊车旁的薛怀瑶,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刘奚与那美貌的女子,开始交谈。
很快,谈话便进入了正题。
“刘校尉快人快语,小女子也就不绕弯子了。”
宋禕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我石氏的船队,被堵在了南边的码头。听闻校尉这里,政令畅通。小女子想向校尉,买一条路。”
“既然如此,还请入帐中详谈。”
薛怀瑶对自己身旁的几名羯人护卫低声说了句什么。
一行人,便抬著一捆木料,不著痕跡地向著刘奚和宋禕所在的方向,挪了过去。
她悄悄地听著。
她看著刘奚,看著他与那位气度不凡的贵女,从容不迫地谈论著自己听不太懂的生意和时局,心中愈发敬佩。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这样的人物,何其耀眼。
可隨即,她又看了一眼那位前来的女子。
论容貌,自己,已经输了。
论气度,宋禕和刘奚谈笑风生。
而自己,不过是河东一个地方豪族的女儿。
只能在这里干些粗活,连上前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一股深深的自卑,涌上了她的心头。
刘奚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面的弯弯绕绕,心中却已是念头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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