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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岁杪岁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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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徵召百万民夫,人是召了,却压根没被派去日夜赶工打造什么战船、漕船。

反而被拉去大兴土木,到处修缮城池、疏浚河道。

一派休养生息,励精图治的景象。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透著诡异。

这哪里是要发动一场灭国之战?

分明更像是一场……

安抚地方、发展生產的仁政!

直到这时,杨渥才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被那个该死的朱三,当猴耍了!

广陵王府,紫宸殿內。

“砰!”

一方名贵的端砚,被杨渥狠狠摜在地上,砸得粉碎。

浓稠的墨汁四溅,如同他此刻无法收拾的心情,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丑陋的污跡。

“朱温老贼!安敢欺我!”

他气得浑身都在抖,英俊的面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眼中满是血丝。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戏耍的猴子,朱温那根看不见的棍子,隔著千里,將他耍得团团转,让他顏面尽失!

天下诸侯,此刻怕是都在背地里嘲笑他杨渥是个闻风丧胆的孺子!

暴怒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中迴响,却无人应答。

殿內的宦官侍女们早已跪伏在地,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然而,暴怒之后,是潮水般涌来的无力。

兵,已经撤回来了。

围困洪州、胜券在握的十万主力,被他一纸令下,火急火燎地调往淮南边境,日夜枕戈待旦,提防著朱温那支根本就不存在的“南征大军”。

如今的江西,只剩下陶雅率领的三万疲敝之师驻守江州。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猩红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站在殿下的那两个人!

左牙指挥使徐温,右牙指挥使张顥。

当初,正是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將朱温南侵的威胁渲染到了极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终让他这个淮南之主,做出了从江西撤兵的愚蠢决定。

此刻,他们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毫不意外。

徐温甚至还微微垂著眼瞼,像是在思索著什么国家大事,对杨渥的雷霆之怒置若罔闻。

这副模样,彻底点燃了杨渥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

“徐温!张顥!”

他嘶声喝道:“当初,是你们二人言之凿凿,力陈朱温南侵之危,劝寡人退兵。”

“如今,朱温虚晃一枪,我淮南十万大军被其玩弄於股掌,唾手可得的江西之地拱手让人,此事,你们作何解释!”

张顥闻言,立刻出列,躬身拜倒:“大王息怒。臣等当初所言,皆是为我淮南大局著想。朱温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其势又远胜於我。”

“两害相权取其轻,舍一江西,而保淮南根本,实乃万全之策。谁又能料到,朱温此獠竟狡诈至斯,行此欺天之计?”

他说得滴水不漏,將一切都归咎於朱温的狡诈和“为大局著想”,把自己摘得乾乾净净。

杨渥气得发笑,他转向一直沉默的徐温:“徐指挥使,你呢?当初可是你一言九鼎,断定朱温必会南下,让我淮南赌不起。现在,你又怎么说?”

徐温这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同样躬身,声音平稳得可怕:“大王,张指挥使所言极是。臣亦以为,以一州之地,试探出朱温的虚实,让我淮南主力得以及时回防,免於腹背受敌之危,虽有小失,却无大过。”

“兵者,诡道也。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不必过於介怀。”

“不必介怀?”

杨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走下王座,一步步逼近徐温,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淮南大军士气因此一落千丈,本王的威信在军中荡然无存!这叫小失?这叫无大过?”

徐温依旧垂著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大王息怒。军心与威信,皆可在下一场大胜中尽数挽回。只要淮南根本尚在,一切便有可为。”

一番话,说得杨渥哑口无言。

他看著眼前这两个油盐不进,仿佛永远立於不败之地的老臣,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先王杨行密。

若是父亲还在,面对朱温的恫嚇,是会力排眾议,与之一战到底,还是能一眼看穿这虚张声势的把戏?

无论如何,绝不会像自己这般,进退失据,沦为天下笑柄,甚至连自己的心腹都无法完全掌控。

他被朱温耍了,可他更感觉,自己似乎也被座下的这两位“肱骨之臣”,玩弄於股掌之间。

朱温一记虚晃,骗走了他所有的主动权。

再想集结重兵南下,已是痴人说梦。

军队的调动、粮草的转运、士气的重振,没有三五个月的准备,根本无法成行。

而这期间的变数,谁又能预料?

江西的钟匡时,已经贏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整个十二月,天下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除了北地朱温与李克用之间例行公事般的小规模摩擦,竟再无一处燃起大的战火。

在这礼崩乐坏、人命如草的乱世,这片刻的寧静,奢侈得让人不安。

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下一场更惨烈风暴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

腊月三十。

除夕。

与外界的压抑和肃杀截然不同,整个歙县郡城,都浸泡在一种温暖而喜庆的烟火气里。

从清晨开始,城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驱散著旧岁的晦气。

那刺耳响亮的爆竹声,在寒冷的空气里,也变得亲切起来。

家家户户都换上了崭新的桃符,门楣上贴著“迎春”、“纳福”的红纸。这些红纸,是官府统一印製,免费分发给城中百姓。

纸质虽粗,但那鲜艷的红色,却映照著每一张质朴面孔上的希望。

孩童们穿著新裁的衣裳,哪怕只是粗布,也浆洗得乾乾净净。

他们在街巷间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和爆竹的噼啪声混在一起,织成了这个时代最动人的乐章。

这是刘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二个年。

回想以前,他还是那个在死人堆里刨食,为了一个窝头能打破头的逃荒难民。

而今,他已是坐拥一州,手握数万精兵,甚至已经娶妻生子、有女万事足的歙州之主。

一切恍如隔世。

刘靖却来不及感慨,只因作为一州之主,这一日的他很忙。

清晨,天还未亮透,他便带著亲卫赶往城外大营。

冬日的寒风格外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大营內,上百头肥壮的猪羊,就当著所有留守將士的面,开膛破肚。

大块的肉被扔进数十口巨大的铁釜中燉煮,浓郁的肉香混杂著柴火的气味,霸道地飘出数十里,让每一个闻到的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刘靖没有长篇大论地训话,他带著几名亲卫,穿行在欢腾的营地间,不时停下来,拍拍某个士兵的肩膀,与他们说笑几句。

走著走著,他注意到一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角落。

那是伤兵们所在的营区。这里的篝火似乎没有那么旺,笑闹声也稀疏了许多,透著一股沉闷。

刘靖眉头微皱,对身旁的营官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声张,自己缓步走了过去。

他看到一群伤兵或坐或躺,多数都沉默地喝著酒,吃著肉。

而在人群稍远的地方,一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士兵独自坐著,呆呆地望著篝火,右手的碗里盛满了肉,却一口未动,而他的左边袖管,则空荡荡地垂落著。

那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死寂,仿佛生命的光彩已经从他眼中褪去。

隨行的营官见状,快走两步,在刘靖耳边低声说道:“主公,此人名叫王二狗,是林字营的新兵,才十七岁。”

“上次在宣州,他一人用擘张弩射杀对方三名甲士,勇猛得很。”

“只是……断了这只手后,人就垮了,整日不言不语,怕是觉得自己成了废人,往后没了活路。”

刘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端起一碗亲卫递来的肉汤,走到那年轻士兵面前,蹲了下来。

王二狗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那碗冒著热气的肉汤递到他眼前,他才猛地一惊,抬起头,看到一张带著温和笑意的脸。

他瞬间慌了神,挣扎著想用单臂撑地站起来行礼,却被刘靖一把按住了肩膀。

“別动,好好坐著。”

刘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听说了,你叫王二狗,是个好汉子。”

王二狗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低下头,看著自己空荡荡的袖管。

“怎么,断了只手,就觉得天塌了?”

刘靖將肉汤塞到他手里:“你是为了歙州流的血,我,还有这歙州几十万百姓,都欠你的。你替歙州断了一臂,从今往后,歙州就是你的另一条臂膀。”

他看著王二狗,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已经让户曹给你在城里划了宅子,分了三亩上好的水田。等你伤养好了,我再给你在官府里安排个轻省的差事。”

“往后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谁敢说你是废人?”

王二狗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战场上断臂都没哼一声,此刻听著刘靖的话,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砸进那碗滚烫的肉汤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刘靖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望向这里的伤兵,提高了声音。

“凡此战伤残的弟兄,抚恤加倍!分田分房,官府养老!战死的,其家人由我歙州官府奉养终身,其子嗣入学,束脩全免!”

这番话一出,整个营地,无论是伤兵区还是其他地方,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咀嚼的嘴巴凝固了,喧闹的笑骂声戛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或震惊,或茫然,或不敢置信,齐刷刷地投向高台上的那个身影。

分田分房?官府养老?家人奉养?子嗣入学?

这……这是真的吗?

他们当兵吃粮,为的不过是混口饱饭,运气好能抢点钱財。

至於受伤之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领几个赏钱,然后被一脚踢出军营,自生自灭。

战死沙场,更是连尸骨都无人收敛,家人能得到一两句通知,已是天大的恩德。

可现在,刺史大人许诺的,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未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紧接著,这呜咽声仿佛会传染一般,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伤兵营里,无数缺胳膊断腿的汉子,此刻竟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不是懦弱,而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本以为人生尽毁,却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了一束能照亮余生的光!

那个叫王二狗的少年,更是將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著,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嚎哭。

而那些身体健全的士兵,在短暂的震惊后,胸中涌起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

“值了!他娘的,这条命,卖给刺史,值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猛地將手中的酒碗砸在地上,双眼赤红地吼道。

“没错!老子烂命一条,原想著混几年就回家。现在看来,不跟著刺史干出一番名堂,都对不起这份恩情!”

“俺不求別的,就求俺娃以后能进官学,不用再跟俺一样,当个睁眼瞎!”

他们不再是为了餉银,不再是为了抢掠。

这一刻,他们心中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念。

他们知道,自己不是隨时可以拋弃的棋子,而是被主君视若手足的袍泽!

“愿为刺史效死!”

不知是谁,第一个单膝跪地,用刀柄重重敲击胸甲。

“愿为刺史效死!”

“愿为刺史效死!”

下一刻,整个大营,数千名士兵,无论伤残与否,无论新兵老兵,全都单膝跪地,整齐划一的吶喊声匯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直衝云霄!

那声音里,只剩下最纯粹、最狂热的忠诚!

刘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亦是波澜壮阔。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虚按。

“弟兄们,辛苦了!先干了这碗,吃饱喝足,过个好年!”

隨后,他又命人抬上数箱铜钱。

“凡今日在营的將士,每人一百文喜钱!討个彩头!”

钱不多。

可对於这些苦出身、拿命换前程的士兵而言,刺史在大年三十亲自来探望,记得他们的名字,为他们安排好后路,还自掏腰包发赏钱,这份体面和尊重,比什么都重。

刚刚经歷了那番惊心动魄的许诺,这区区百文钱,此刻在士兵们眼中,更像是主君与家人发的压岁钱,亲切而温暖。

营地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也更加凝聚。

离开大营,刘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牙城,与那群玄山都牙兵们,在演武场上摔跤、拼酒,將几大坛烈酒喝得见了底。

这些人,是牙兵,是亲卫,更是他能把后背完全託付的死士。

如果一名上位,连牙兵都无法信任,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直到日头偏西,他才终於摆脱了所有的应酬,带著一身酒气和寒气,回到了后院。

刚一踏进崔蓉蓉居住的小院,那股暖意便扑面而来,驱散了所有疲惫。

今岁的年,比去年热闹了太多。

不仅多了温婉嫻静的钱卿卿,更添了一个刚满月、嗷嗷待哺的宝贝疙瘩。

就连常年在黄山工坊里,与硫磺硝石为伴,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小道姑妙夙,也被刘靖一道圣旨,硬从山上“绑”了回来。

她的师傅杜光庭道长和煢煢子那帮老神仙,为了赶工期,还在山里盯著司天台的修建,年节也下不来。

刘靖实在不忍心让这个为了他的火药大业,奉献了全部心血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里对著丹炉过年。

唯一的遗憾,是崔鶯鶯。

那个远在丹徒,如骄阳般明媚热烈的少女,相隔数百里,终是无法相聚。

一想到她,刘靖心里便有些发空,像是缺了一块。

夜幕降临,年夜饭正式开席。

长长的案几上,摆满了各式菜餚。

虽不比世家豪门的精致奢华,却胜在丰盛实在,热气腾腾。

小桃儿已经能自己稳稳噹噹地握著小汤匙吃饭,她坐在刘靖身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被乳母抱在怀里,尚在襁褓中的小妹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碰又不敢碰。

“妹妹叫岁杪。”

刘靖笑著握住她的小手,引导著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脸颊。

“岁杪……岁杪……”小桃儿奶声奶气地念著,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咯咯笑了起来。

一旁的崔蓉蓉,產后身子尚虚,脸上还带著一丝苍白,但看著丈夫和两个女儿,眉眼间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世间所有的珍宝,都已匯聚於这方寸臥房之內。

她轻声对刘靖说:“夫君,你看岁杪的眉眼,多像你。”

刘靖闻言,低头仔细端详著襁褓中的小人儿,那皱巴巴的小脸確实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他心中一软,握住崔蓉蓉的手,柔声道:“像我不好,女儿家还是像你这般温婉美丽才好。往后,咱们可得好好教养,不能让她长成我这样舞刀弄枪的粗人。”

崔蓉蓉被他逗笑,轻轻嗔了他一眼:“夫君哪里是粗人?若是粗人,又怎能写出『敢笑黄巢不丈夫』的诗句?况且夫君比奴还好看哩。”

对於刘靖,她是正儿八经的始於顏值。

没办法,这张脸太能打了,看一辈子都看不腻。

钱卿卿安静地坐在另一侧,为眾人布菜添酒。

她听到两人的对话,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隨即又很快隱去,只是在给刘靖添酒时,动作格外轻柔。

而被强拉来的妙夙,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穿著一身不合身的俗家女装,坐立不安,一双眸子,好奇又拘谨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刘靖见状,特地夹了一块燉得软烂的羊肉放到她碗里,笑道:“妙夙道长莫客气,就当自己家。”

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

就像庄杰、余年丰,这等初出茅庐,热血如阳的少年,跟他们讲利益,忒俗了,要讲理想,讲情谊。

同理,別看妙夙平日里跟个小大人似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搁后世还在上初一呢。

这个年纪,用感情拉拢比利益更靠谱。

妙夙脸上一红,小声道了句“多谢刺史”,便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著,心里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一家人热热闹杂,开开心心。

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爆竹声,与家家户户透出的温暖灯火。

窗內,是至亲之人的欢声笑语,与触手可及的现世安稳。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润州丹徒镇,甜水村崔府。

相较於刘靖那边的热闹非凡,今岁崔府的年夜饭,冷清得让人心头髮紧。

偌大的厅堂里,只摆了一张孤零零的桌案,桌案边,也只坐著五个人。

崔氏家主崔瞿,他的髮妻崔老夫人,大儿子崔云和儿媳,以及小孙女崔鶯鶯。

长子长孙的崔和泰,因去年犯下大错,至今仍被软禁在祖宅的祠堂里。哪怕是闔家团圆的除夕之夜,也未被允许出来。

而曾经的孙媳林婉,也早在年初时便与崔和泰和离,如今早已返回庐州老家,与崔家再无瓜葛。

鬚髮皆白的崔瞿端起酒杯,看著空荡荡的座位,不由得长嘆一声。

“想当年,这厅堂里,光是小辈就坐了满满三桌,何等热闹。如今……唉,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崔鶯鶯身上,声音里带著一丝萧索:“待到幼娘出嫁,往后这年节,只怕就更清冷了。”

崔鶯鶯闻言,心头一酸,连忙放下碗筷,强笑著安慰道:“祖父说的哪里话,不是还有大哥在嘛。”

“等大哥想通了,娶妻生子,往后定能为您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到时候,这厅堂只怕都坐不下呢!”

她不提崔和泰还好,一提起这个长孙,崔老夫人便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放下筷子,对崔瞿劝道:“阿郎,今岁是大年,就让和泰回来,一起吃顿团圆饭吧。他一个人在祠堂里,冷冷清清的……”

“妇人之仁!”

崔瞿將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冷哼一声打断道:“让他回来作甚?他若真知错了,就该在祠堂里日夜苦读,反思己过!”

“可他呢?我派人去看过,整日不是饮酒,就是睡觉,可曾翻过一页书?让他回来,只会败坏了这年节的气氛!”

崔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垂泪,不再多言。

一时间,厅堂內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连菜都仿佛凉了几分。

一旁的大郎崔云见状,连忙打圆场,他看向父亲,笑著转移话题:“父亲,歙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刘……刘刺史,他何时会派人上门提亲?”

“提亲”二字,像一根小小的羽毛,轻轻搔在了崔鶯鶯的心上。

她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扒著碗里的饭,可一双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脸颊也悄悄泛起红晕。

崔瞿將孙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暗笑,脸上却故作高深地捋了捋鬍鬚。

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崔鶯鶯一眼,打趣道:“姑娘大了,心思就野了啊。”

一句话,说得崔鶯鶯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崔瞿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刘靖如今大业方兴,根基未稳,外有强敌环伺,內有旧族掣肘,此时並非谈婚论嫁的安稳时机。再等一等吧,等他彻底在歙州站稳脚跟,自然会来。”

听到还要等,崔鶯鶯眼中的光芒,不免黯淡了几分,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崔瞿看在眼里,话锋一转,又拋出了一个消息。

“不过,前几日倒是收到了宦娘的信。”

“信上说,她已於十二月十八日,顺利產下一女,母女平安。”

听到这个消息,崔云夫妇和崔老夫人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色。

“当真?太好了!!”崔老夫人激动地念了句佛。

崔云也追问道:“那孩子……可取了名?”

“取了个乳名,叫『岁杪』。”

崔瞿点头道。

“岁杪……”

崔鶯鶯在心中默念著这个名字,为远在歙州的姐姐感到高兴的同时,心中却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那是刘郎的女儿……

她仿佛能想像得到,那个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男人,在抱著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时,会是何等温柔的模样。

她又想起了在歙州的日子,想起他教自己骑马时,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想起他打趣自己时,嘴角扬起的坏笑。

一幕幕,清晰如昨。

只是想一想,她的心口便猛地一紧,一股又甜又酸的滋味涌上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托著腮,望著窗外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火,那烟火明明那样明亮,映在她眼底,却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

她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歙州城。

那里,有她的姐姐,有她未来的外甥女。

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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