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雨(1/2)
深秋时节,山野间层林尽染。
霜枫似火燃遍千山。
一披玄甲、配龙纹剑的魁梧男子自田间而来,铁靴碾过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叩开响了李家隔壁的木门。
门轴吱呀一声,又碾碎山间静謐。
宋承乾立於门后,两鬢覆雪却脊如青松,双目沉静又似深潭。
“宋相!”
玄甲男子广袖扫落三秋叶,长揖时甲冑錚鸣如金戈相击:“玉京月缺十五度,锁龙关外雁字寒。今日得见故人,这一路南下的风霜也算值了。”
宋承乾抬手虚扶,笑道:“秦將军玄甲上还凝著北疆雪,倒来取笑我这焙茶老农。”
“山野之人,当不起这般礼数,將军远道而来,不妨饮杯粗茶,稍作歇息。”
话音未落,火塘已燃起松脂清香。
不多时,屋內茶香裊裊,雾气蒸腾。
宋承乾拿起粗陶壶,沸水倾泻如银河落盏,茶烟氤氳间,嘆道:“自十五年前东郊一別,將军眉眼间沟壑倒是深了些许。”
“我不过戍边粗人,怎及宋相归隱田间的雅趣。”玄甲男子解下佩剑置於一侧,捧杯细嗅,继而仰头一饮而尽,讚嘆道:“此茶清苦而后自有甘醇,恰似宋相一生风骨!”
“好茶!”
宋承乾垂眸,枯瘦指尖摩挲著杯沿,笑道:“呵呵,老朽不过閒来无事,焙些野茶,哪比得上秦將军戍边卫国的壮怀。”
茶汤印著檐角霜色,玄甲男子搁下茶盏,目光扫过房檐下诸多风乾药草,感嘆:
“我这十五载戍边,斩过拓跋狼骑的弯刀,劈过东海鮫人的浪戟,却始终斩不断,九重宫闕射向锁龙关的冷箭。”
话至此处,他忽將手中残茶泼尽。
“此盏泼作边关血,方知宋相焙的那里是茶,分明是悬在九鼎之下的一味解药。”
玄甲男子又为自己蓄满茶汤,继续说道:“前日出锁龙关,见野菊开得精神,倒想起大人昔年值房那盆『金线垂珠』。”
宋承乾轻笑一声。
侧目望向那廊下半凋的菊:“如今只剩些山野品种,倒是『北镇抚司使』上月送来的十盆『魏紫姚黄』——说是司礼监掌印怜我老病。”
话音未落,茶盏已重重落在石桌上,惊起三两只寒雀。
玄甲男子握盏的手一滯,嗤笑道:“国师耳目,倒是比秋风更快。”
窗纸忽又哗啦作响,一阵疾风卷著枯叶扑入室內,玄甲男子又道:“大息欲燃战火,铸九鼎而烹天下,拓拔歃盟举兵,携北蛮而逐九州。”
“韃靼兵临南下,北疆此刻已是烽火连天,而朝中却是党爭鼎沸!”
“听闻圣人夜夜挑灯批阅,硃砂御笔悬而未落之际,总喃喃念著......『若他在』......”
语至此处,戛然而止。
窗外秋风骤紧,捲起满地枯叶,扑簌簌砸在窗欞之上。
“茶凉了。”
宋承乾忽而敲了敲陶壶,继续添水。
“早年先帝赐下的『建窑兔毫盏』,去年清明祭祖时失手碎了,如今用这粗陶,倒尝出茶的真味。”
“就像边关的雪,落在铁衣上是霜,落在枪尖上便是血。”
窗外天色骤沉,惊起寒鸦阵阵。
宋承乾捧起茶盏,轻抿一口,忽而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不知將军此来何事?总不至於是与我这山野之人品茶来了。”
玄甲男子心下黯然。
放下杯盏,目光越过房檐田舍,一路延伸至那连绵起伏的幽幽群山,答道:“裂闕此来,除了拜访宋相,確有要事。”
“宋相於此地结庐,不知是否听闻山中异动?几日前龙雀台收到密报,十万大山深处铸起百丈祭坛,焰冲斗牛、昼夜不熄。”
“那报信的影卫赶回时已是气若游丝,言罢便已气绝而亡......”
宋承乾垂眸,默然沉思。
玄甲男子却未就此继续,转而说道:“昔日东海扶庭龙君问道洞真,只差临门一脚,最后却於此地血撒长空,龙血浸地三千里。”
“这云瘴繚绕的苍莽群山,竟成了他埋骨之地。可那些屠龙之人,在此掘地千尺,致使生灵涂炭几成殍地,依旧没能拿到那通天之秘。”
语落,玄甲男子摩挲茶盏,一声唏嘘。
“只可怜这大山中的无数生灵,徒遭横祸,而那苗疆诸部,便在此列。”
“又闻近日十万大山深处,走出一袭红衣,隨身常伴有一头灵狐,名曰陆衔烛。”
“此妖女甫一现身,当年参与屠龙之事的天机道宗便一夜除名,宗门上下千余口,竟无一人存活,只余毒虫遍地......”
秋风呼啸,茶盏已凉。
宋承乾往火塘中添了块松柴,爆开的火星在两人眼底明灭不定,轻笑一声:“劫火烧尽仇人骨,龙魂铸就万蛊身......
天机道宗得录『太虚道卷』宗榜二十,名列大息十大天宗,天机道人一身修为更是臻至天象圆满,另有护宗大阵加持己身,竟也不敌那龙血遗孤......”
呵......这或许便是因果天道。”
宋承乾以铁钳拨弄炭火,转而问道:“可,这与秦將军此来又有何关联?”
语落,窗外惊雷炸响,秋雨骤至。
玄甲男子默然片刻,转头望向远处雨幕笼罩的墨色群山,冷笑道:“当年屠龙者可不止天机道宗,此道统覆灭一事,於外界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有些人......自是坐不住了。”
“寻不到那龙血遗孤的踪跡,便想著究其源头,將之引出来掐灭,於是各路牛鬼蛇神、蛇虫鼠蚁,尽皆聚於此地,『海族』亦在其中。”
“前日游梟来报,那號称『九鼎噬龙夺天闕』的大息二皇子『皇甫玄溟』,只身走出悬天都,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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