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垂平野阔（2/2）
“坐！”陆青黛拉著张陵在冰冷的青石上坐下，指著漫天繁星，“好看吧？每次我心情不好，就偷偷跑来这里看星星。”
张陵望著这壮阔而静謐的夜景，胸中鬱气似乎被夜风吹散了一些。他点点头：“嗯。”
沉默了一会儿，陆青黛抱著膝盖，下巴搁在膝头，声音轻轻的，带著少有的沉静：“小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是不是…因为感应不到命源？”
张陵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否认。
“其实…我也不是真像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陆青黛侧过头，月光勾勒著她稚嫩却认真的侧脸，“我知道我爹是青玄门厉害的山主，师兄们也都让著我。可我不想只当云舒山的小魔头。我想像妙音师姐那样，御剑青冥，想去哪就去哪！我想吃遍天下所有好吃的！看遍天下最好看的风景！睡遍天下最软的云彩！”她眼中闪烁著纯粹的嚮往，“所以我要努力修炼，练好《流云无相诀》，谁也拦不住我！”
她转头看向张陵，大眼睛亮晶晶的：“你呢？小陵子，你拼命修炼，除了想变厉害，是不是…还想报仇？”
“报仇”二字，像一根针，刺破了张陵强装的平静。他身体猛地一颤，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黑暗中村民乾瘪的皮囊、血魔老人狰狞的疤脸、胸口那曾经噬骨的剧痛…一幕幕翻涌上来，让他呼吸都变得粗重，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仇恨如同岩浆在胸中奔突。
“是…”他声音沙哑乾涩，带著刻骨的寒意，“血魔老人…屠我全村…此仇不共戴天！我…我必须变强！亲手杀了他！可我现在…连命源都感应不到！”焦虑和恨意交织，几乎將他淹没。
一只微凉的小手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陆青黛没有害怕，反而握紧了他的拳头，声音异常坚定：“小师弟，別怕！还有我呢！我帮你！”
她的话斩钉截铁，带著孩童特有的天真与不容置疑的认真：“我陆青黛说到做到！等我练成《流云无相诀》，在把老爹的云深不知处学了，飞得比谁都快！我就去找到那个老魔头，打不过他，我就天天去偷他的丹药，拔他的鬍子，往他酒里倒巴豆粉！烦死他！气死他！拖慢他修炼！等你变得比他更厉害，我们再一起揍扁他！”
这充满孩子气的“报仇计划”，像一道清泉，猝不及防地衝散了张陵心中那几乎要爆裂的岩浆。他怔怔地看著身旁一脸认真、掰著手指头数著怎么“烦死”血魔老人的小师姐，胸中翻腾的恨意和焦虑，竟奇异地平復了下去。一丝哭笑不得，却又无比真实的暖流，缓缓注入冰冷的心田。
“师姐…”张陵喉头哽咽。
“哎呀，別哭丧著脸嘛！”陆青黛拍拍他的肩膀，又恢復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仇要报，路也要走啊！你看这星星，多亮！这风，多舒服！这云海，像不像一大团？活著多好！要是整天只想著报仇，把自己愁成个小老头，那多没意思！等你报了仇，师姐带你去吃遍天下！看遍天下！好不好？”
“好！”张陵用力点头，仿佛许下一个郑重的诺言。月光下，两个小小的身影靠在一起，一个嘰嘰喳喳描绘著未来天马行空的旅程，一个安静地听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仇恨、焦虑，在这辽阔的星空下，在身旁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陪伴中，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得令人窒息。
夜风轻柔，星河低垂。不知何时，困意上涌，两人竟互相依偎著，在这云崖之巔，沉沉睡去。
第二天，张陵是被山巔清冷的晨风和鸟鸣唤醒的。阳光刺破云海，洒下万丈金光。他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昨夜鬱结於心、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焦虑与仇恨，此刻虽然仍在，却不再如毒蛇般死死缠绕，而是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坚定的力量。心头的滯涩一扫而空，变得通透而开阔。
他低头，看见靠在自己肩头睡得正香、小嘴微张的陆青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將她放平，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然后，他走到云崖边缘，面向喷薄而出的朝阳，盘膝坐下。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寻找”命源，没有焦躁地內视那片混沌。他只是自然而然地运转《玉清洞真金丹大道经》，精纯的无色灵力如温润的溪流在体內静静流淌，心神澄澈空明，如同被晨露洗过的天空。
一紧一松，心境蜕变。
就在这无思无虑，神气交融的玄妙状態中，他的心神仿佛沉入了一片更深邃、更原始的“內景”。不再是混沌的黑暗，而是一片鸿蒙未开、似有还无的“虚无”！
在这片“虚无”的核心，一点难以言喻的“存在”悄然浮现！
它非光非暗，非实非虚，没有炽热如火的爆烈，没有柔韧如水的绵长，没有生机勃勃的盎然，也没有锋芒毕露的锐利。它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蕴含著“有”与“无”的终极矛盾——仿佛是一切归於寂灭的“虚”，又仿佛蕴含著开天闢地、演化万物的“有”！一种包容一切属性，却又超脱其外的本源气息，从中隱隱透出。
张陵心神剧震！
这就是他的命源？如此奇特，如此…不可思议！难怪之前遍寻不著！寻常命源皆有显化属性，或火或水，清晰可辨。而他的命源，却如同天地未分时的本源状態，是“无”，亦是孕育万“有”之基！它静静地散发著一种亘古、苍茫、同时又蕴含著无儘可能性的气息。
就在他心神与这奇特命源接触的剎那，体內那精纯无比的无色灵力（炁）与识海中温养的“神”光，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的吸引与调和，瞬间变得无比活跃、圆融！“玉液还丹”的进度，竟也在这命源初显的刺激下，大幅迈进！
张陵缓缓睁开眼，眼中神光內蕴，清澈而深邃。他看向仍在熟睡的陆青黛，又望向云海尽头那轮跃然而出的金阳，心中一片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