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仇士良的应对之策(2/2)
仇士良继续补充道:
“传令左军各营,凡与右军士卒有同乡、旧识、姻亲关係的,皆可暗中接触,许以重利,策反拉拢。
尤其是那些派驻宫內的右军兵卒,更是重中之重。
告诉他们,弃暗投明者,前程富贵,我仇士良担保。
执迷不悟者…哼,宫禁森严,出点『意外』也寻常得很。”
“诺!义父(楚公)。”仇公武与王茂玄齐声应喏,杀气腾腾。
烛火照在仇士良阴晴不定的脸上,仇士良环视诸人后说道:
“诸计已布,诸位可有补充?”
短暂的沉默后,內侍省少监俱玄真最先阴惻惻开口道:
“国公,下官闻陛下近来颇好道法玄术。
若…若我们以搜查逃奴或违禁之物为名,突查鱼弘志私邸,再『恰巧』於其密室或后园掘出些写著陛下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
坐实其行巫蛊魘镇之术,大逆不道,此乃十恶之首,雷霆一击,或可毕其功於一役?”
书房內瞬间一静。此计甚毒,直指帝王大忌。
仇士良眼中掠过一丝讚许,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
“此计虽狠,然太过刻意。
鱼胖子经今日之事,必如惊弓之鸟,府邸定戒备森严。
此等邪祟之事,此时动手,痕跡难消,极易引火烧身,反授人以柄。
且陛下虽信玄,却非昏聵,骤见此等铁证,恐生疑竇。
暂不可行,容后再议。”
李惟贞紧接著道:
“楚公,弹劾鱼弘志的奏章,下官可命人精心炮製数份弹劾鱼弘志最烈、罗织罪名最详之奏疏,明日便置於陛下待批阅奏疏之最上方。
如何?使陛下晨起理政,第一眼便见其恶行。”
“可,”仇士良頷首道:
“此事交由惟贞去办,务必自然。
让那陛下看看,他信赖的鱼中尉,到底是何货色。”
仇公武此时问道:
“义父,那玄武门守將孙焕,今日虽放行鱼弘志,却也第一时间通风报信,功过难论。该如何处置?”
仇士良略一沉吟,决断道:
“此人非我嫡系,留之无用,反成隱患。
明升暗降,以其『忠勤值守,机警通传』为由,擢其为閒散无实权的右龙武卫將军,荣养起来。
玄武门要害,即刻换上我们的人。”
见再无补充,仇士良一挥手说道:
“好,诸计並出,天罗地网。各自去办,务必縝密,不留首尾。”
眾人凛然领命,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
书房內,唯仇公武被仇士良以眼神留下。
仇士良示意仇公武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几如耳语道:
“公武,你即刻密访道士赵归真。”
“赵归真?”仇公武心领神会,此乃仇士良在荆州请回的那位高功。
“告诉他,明日紫宸殿面圣,关乎他一身道途乃至身家性命。
让他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抖搂出来——炼丹、符籙、扶乩、占星、解梦无论何种,务求眩人耳目,一举打动圣心。
先取信於陛下,成为****。”
仇公武屏息凝神,知道真正的杀招在后。
“待其地位稳固,陛下信重依赖之时。”仇士良眼中闪烁著光芒说道:
“便是图穷匕见之刻,命他择一天机示警之机,或扶乩得讖,或观星见异,或解梦释凶,甚或直言感应天心。
无论如何,必须让陛下亲耳听闻、亲眼得见一句讖言——”
仇士良一字一顿,仿佛要將这十二个字刻入虚空:
“鱼跃龙门,必有灾殃;金鳞卫主,福泽绵长。”
“鱼跃龙门,必有灾殃;金鳞卫主,福泽绵长。”仇公武低声復诵,只觉一股寒意直衝天灵盖。
鱼自指鱼弘志,龙门暗喻其僭越染指宫禁之举。
灾殃更是赤裸裸的诅咒与警示,而金鳞卫主——金鳞暗合禁军之音,卫主者,护主也,矛头直指掌控禁军真正的卫主之人,自然是义父仇士良。
此讖將鱼弘志的野心与不祥,与仇士良的忠诚与护佑,对比得如此鲜明而致命。
“义父此计,鬼神莫测。”仇公武由衷嘆服,隨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说道:
“儿尚有一策,或可相辅相成。待赵归真得宠,讖语將出未出之际,我可遣心腹於东西两市、茶楼酒肆、乃至平康坊烟之地,暗中散布类似民谣。
以童谣、卦辞、游方僧道口传等形式,让鱼跃龙门灾殃至之语,悄然流传於长安坊间。
待到赵归真於御前感应天机道出此讖时,民间已有预兆,岂非更显天意昭昭?
更能取信於陛下,坐实鱼弘志之灾星身份?”
仇公武说这话时,脑中不由自主闪过前些时日那首直指仇士良的童谣,以及自己追查无果所受的责罚,心中更添狠厉。
仇士良闻言,枯瘦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真正满意的笑容,讚许地拍了拍仇公武的肩膀:
“好,此计大妙,舆情天意,互为表里,管教那鱼胖子百口莫辩,去办吧,务必隱秘。”
“是,儿定不辱命。”仇公武精神大振,躬身领命,身影迅速没入书房外的黑暗中。
书房內重归死寂,仇士良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在心中反覆推演今夜布下的天罗地网:
宫闈清洗,耳目暗布。
中枢迟滯,钱粮卡喉。
言官弹劾,明枪罗织。
军规锁钥,挤压威慑。
讖语诛心,民谣造势。
每一步棋的落点,每一个环节的衔接,可能出现的紕漏,以及对手可能的反击,都在仇士良脑海中飞速推演、模擬。
甘露之变的血雨腥风、拥立天子等等,早已將仇士良的权谋之术锤炼得炉火纯青。
对付鱼弘志这等暴发户般的对手,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其死无葬身之地,只是顾忌皇帝那难以捉摸的態度和可能引发的动盪,才选择了这看似繁琐、实则根根绞索缓缓收紧的组合杀招。
良久,仇士良缓缓睁开双眼,推演已毕,他確认此连环杀局,环环相扣,疏而不漏。
鱼弘志纵然有皇帝一时的宠信和由神策军甲士,在这张由宫规、权柄、言路、军制乃至天意编织的巨网面前,也不过是只待宰的肥硕猎物。
仇士良微微侧首,目光穿透紧闭的窗户,望向大明宫的方向。
那里,年轻的皇帝或许正在蓬莱殿安寢,浑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为自己搏杀鱼弘志的棋盘中心点。
“呵…”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逸出仇士良的嘴角,带表自己著掌控一切与对年轻帝王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