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大殮礼前(中)(1/2)
沉重的殿门在仇士良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內外。
李炎挥挥手,屏退了所有侍立的宫女宦官。
偌大的紫宸前殿,剎那间只剩下李炎一人,炭火噼啪轻响。
李炎起身,走下九级御阶,冰冷的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丝履传来寒意。
李炎开始踱步,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本能,亦是內心惊涛骇浪无处宣泄的外在表现。
脚步沉缓,每一步都踏在空旷殿宇的回音上,如同踏在自己紧绷的心弦上。
罢黜两人?此乃仇士良所求,亦符其利,如同快刀斩乱麻,將两位牛党宰相一併扫除,相位空悬,仇士良便能更快地將自己人推上去,彻底掌控中书门下,完成对朝堂中枢的绝对控制。
对自己呢?似乎少了两个潜在的、可能依附仇士良的政敌?暂时是省心了。
但这代价何其巨大!朝堂之上,还有谁能对仇士良形成一丝名义上的牵制?
杨、李二人纵有千般不是,至少是士林清望所系的文臣领袖,是制衡宦官集团的一道屏障哪怕已摇摇欲坠。
若连这道屏障也被仇士良亲手拆除,自己这皇帝岂非彻底沦为泥塑木偶,连盖章的权力都需看仇士良的脸色?
届时,神策军在手,枢密院在握,三省俯首,天下藩镇,谁还会拿他这个皇帝当回事?
他將成为仇士良权柄上最华丽也最可悲的装饰。
留一人?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沉的疑虑和冰冷的现实狠狠压下。
留谁?杨嗣復?此人圆滑世故,长袖善舞,最是识时务。
这种人留在相位,只会以最快的速度、最彻底的方式倒向能给他权位和安全的仇士良。
他將成为仇士良在朝堂上最得力的代言人,用宰相的煌煌名义为阉党背书,將皇权最后一丝体面也踩在脚下。
对自己制衡仇士良不仅毫无用处,反而是巨大的祸患!
那么留李珏?此人性格刚直,甚至在紫宸殿前公开斥责过仇士良擅行废立太子之举,与其嫌隙颇深。
或许…能当一条耿直的鲶鱼,搅动一下这潭被仇士良掌控的死水?给朝堂带来一丝不同的声音?
李炎的脚步猛地一顿,但这念头带来的並非希望,而是更强烈的危机感!
风险太大了!李珏的刚直,如同未经打磨的稜角,极易直接撞上仇士良锋利的刀口。
仇士良能容忍这样一个公开反对过自己、且极有可能继续在朝堂上唱反调、挑战其权威的人留在相位?
绝无可能!届时,仇士良必定会步步紧逼,迫使自己表態处置李珏。
自己若强行力保,便是根基未稳之时直接与手握绝对武力的仇士良发生正面衝突,无异於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若顺其意处置李珏,则寒尽天下士子之心,坐实自己懦弱无能、受制於阉宦的骂名,最后一点可能依附皇权的清流力量也將彻底离心。
这步棋,看似有选择,实则步步杀机,凶险异常!
制衡?一个更冰冷、更绝望的念头,自己现在,真的有力量去制衡仇士良吗?
神策军中的几个旧部心腹,刚刚安插进去,如同几株脆弱的幼苗栽种在遍布荆棘的毒土里。
能勉强保住自身、传递些紧要消息已是万幸,指望他们能掀起风浪?痴人说梦!枢密院那边,马元贄这颗钉子才刚刚楔入,位置尚未坐稳,作用极其有限。
难道就凭一个被留下的宰相无论是谁,就能制衡手握神策军和枢密院、权倾朝野、党羽遍布的仇士良?
这想法何其天真可笑!会不会反而给了仇士良一个绝佳的口实?
他大可诬指自己包庇逆党余孽,同情牛党,甚至以此为由,发动新一轮清洗,进一步剪除自己可能的羽翼,將自己彻底架空、禁錮?
这步棋,非但不能制衡,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加速自己的败亡!
空旷的大殿里,孤寂的脚步声与沉重的呼吸声交织缠绕。
李炎踱步的范围越来越大,速度却越来越慢。
烛光將李炎的影子不断拉长又缩短,同时投映在蟠龙柱和冰冷的墙壁上。
“大家,马知枢密殿外候见。”內侍尖细而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李炎正踱至殿中最粗壮的蟠龙金柱旁,手指划过柱身上冰凉的龙鳞浮雕。
闻声,李炎猛地停步,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將胸腔內所有的纷乱、焦灼、恐惧都强行压下。
当李炎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復一片深潭般的平静,所有情绪被完美地掩藏起来。
李炎稳步走回御座,端坐其上,声音沉稳:“宣。”
马元贄几乎是小跑著趋入殿中,姿態恭谨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利落地行礼,隨即趋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大家,您吩咐的事,办妥了。
那话儿,已经借著洒扫处小火者马元实之口,在尚食局领午膳人最多、最嘈杂的时候,不经意地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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