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少年心气(2/2)
不止外面,法拉利内部也正在迎来风暴。
陆之洲看着眼前的弗兰基佩妮,没有掩饰诧异地重复了一遍,“阿里瓦贝内先生想要见我?”
赛道上的风暴已经过境,围场外的风暴正在酝酿,而维修区里的风暴……则正在上演。
弗兰基佩妮轻轻吐出一口气,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毛里齐奥在办公室里等你。”停顿一下又补充一句,“现在。”
陆之洲眉尾轻轻一扬,却没有心急火燎地冲过去,他可以猜测得到,阿里瓦贝内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好,他也想要和车队领队好好沟通一下。
陆之洲看向弗兰基佩妮,“他喊塞巴斯蒂安了吗?”
弗兰基佩妮摇摇头,“不,只有你。”
陆之洲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
显然,阿里瓦贝内的召见不是为了调和矛盾,否则就应该两位车手一起过去了。
维特尔连续两站比赛在起跑阶段无视赛前战术布局挤压陆之洲的行车线,作为车队领队却不准备调解,那就意味着他希望陆之洲忍气吞声乖乖听话。
问题在于,陆之洲愿意乖乖听话吗?
弗兰基佩妮略显担心,“之洲,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要和毛里齐奥顶嘴。”
陆之洲没有生气,反而展露笑容,“放心,我的意大利语还没有流畅到能够吵架的程度。”
一句打趣让弗兰基佩妮哑然失笑。
陆之洲没有再继续耽搁,离开座位,朝着阿里瓦贝内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陆之洲相信,莱科宁的性格应该不会当面和阿里瓦贝内碰撞,不是不敢,而是懒得开口,但是这解决法拉利队内矛盾了吗?这阻止维特尔在赛道上关门防守莱科宁导致两车相撞双双出局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换而言之,莱科宁的沉默和忍让,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甚至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放大了赛道的针锋相对。
陆之洲不相信自己的退一步能够换来海阔天空。
“叩,叩。”
敲门,在得到许可之后,陆之洲推开办公室门,一眼就可以看到全面戒备蓄势待发的阿里瓦贝内。
却见,阿里瓦贝内已经准备就绪,整个人完全靠在老板椅上,寻找一个舒服姿势,微微抬起下颌,以一种挑剔而尖锐的视线上下打量陆之洲,隐藏其中的审视隐隐压抑着怒火,气氛不由紧绷起来。
陆之洲进来,关上门,拉开椅子,自如落座。
但是,陆之洲保持姿态,没有靠椅背、没有跷二郎腿、也没有整个人瘫坐下来,而是抬头挺胸地迎向阿里瓦贝内的目光。
一开始,阿里瓦贝内还以为陆之洲知错了,又心虚又紧张,如同进入校长办公室的学生,坐立难安。
很快,阿里瓦贝内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尽管陆之洲保持端坐,却完全没有手足无措、视线飘忽的模样,他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直视过来。
眼神清澈地直视阿里瓦贝内的眼睛,哪里有做错事准备低头认错的模样。
阿里瓦贝内一口气闷在胸口,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丢掉主动,冷笑一声,“你这样子,是在等待什么吗?”
却没有想到,陆之洲点点头,“我在等待一个解释。”
阿里瓦贝内瞳孔微微张开,流露出一抹惊讶。
陆之洲却没有给予喘息时间,阿里瓦贝内准备伏击,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反击?
“为什么在比赛里,塞巴斯蒂安可以一再无视策略,明明我们赛前讨论好了战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擅自改写?”
“不仅毁掉我的比赛,毁掉车队的比赛,甚至毁掉他自己的比赛?”
“为什么在你们下达车队指令的时候,他选择无视,拒绝团队配合,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一字一句,寸步不让。
空气瞬间紧绷。
阿里瓦贝内冷哼一声,在陆之洲的咄咄逼人面前保持冷静。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我是车队领队,我的指令就是团队指令!”
“为什么没有车队指令,你就擅自展开进攻,如果毁掉比赛的话,怎么办?为什么不和比赛工程师完成沟通就强行进站更改比赛策略?”
“你以为自己那么聪明,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就是世界第一?”
“推卸责任、指责队友,全然无视自己的错误,这就是你的态度?甚至反过来教训我?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节节攀升,持续升温,竭尽全力保持平静,反而在紧绷的声音里清晰感受到怒火的沸腾,几乎就要压不住。
然而,陆之洲毫不退让,他依旧直视阿里瓦贝内的眼睛,不卑不亢地正面撞击回去,“我当然知道你是车队领队,所以我才需要一个解释。难道车队指令只针对我?为什么维特尔可以不执行,我却必须无条件服从?”
“我愿意配合团队,但前提是团队也需要愿意一起配合!”
从塞巴斯蒂安到维特尔,一个称呼的转换就可以清晰感受到陆之洲的强硬。
就在那短短刹那,阿里瓦贝内的表情僵硬片刻,随即终于没有能够控制住,声音拔高,堪比雷霆。
“因为他是四届车手世界冠军!因为他知道如何赢得比赛!而你才刚刚跑了三场f1,你对围场一无所知。”
“你就应该保护好你的角色,作为二号车手,去保护车队的核心利益!”
硝烟弥漫,火药味彻底引爆。
“对,车队利益。”陆之洲目光依旧坚定,“所以,维特尔的个人利益就等于车队利益,还是维特尔的个人利益大于车队利益?”
“我当时拥有轮胎优势,我依旧可以冲击冠军,我依旧有机会将车队利益最大化,但为什么维特尔不交换位置?”
“为什么竭尽全力为车队争取到领奖台的我站在这里接受教育,而因为一己之私破坏车队策略甚至毁掉车队全场比赛的维特尔却完全看不到身影?”
坚定、强硬,堂堂正正。
陆之洲死死盯着阿里瓦贝内的眼睛,“阿里瓦贝内先生,相信我,我没有忘记,我们白纸黑字完成签约了,我是二号车手,我没有忘记。”
“但是,我想询问,我是维特尔的二号车手,还是法拉利的二号车手?”
不仅没有退缩,而且反客为主地牢牢掌握主动。
“相信我,我同样没有忘记,马尔乔内先生破格签约我,不是因为我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牵线木偶,为你们表演杂耍;而是希望我能够踏上赛道为冠军奋力一搏,当冠军机会出现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缴械投降!”
一波接着一波,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阿里瓦贝内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的愤怒在陆之洲的信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滔滔怒火扑面而来。
憋屈!
阿里瓦贝内遭遇压制,恼羞成怒,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羞辱,他再也无法继续保持一贯的冷静。
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年轻人,你太狂妄!”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整个会议室的门墙都在微微颤抖。
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弗兰基佩妮不由屏住呼吸,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她知道此时不是干涉的最佳时机。
弗兰基佩妮微微挺直腰杆,对着那些窸窸窣窣探头探脑的土拨鼠们挥手,不断驱赶苍蝇,用嘴型说道:
回去。全部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不要在这里探头探脑。没有什么热闹好凑的。全部滚蛋。
会议室里面,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外面的动静,弥漫的硝烟演变为岩浆火花全面迸发。
“狂妄?”
陆之洲抬起下颌,不仅没有退让,而且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里瓦贝内。
“如果狂妄是敢于挑战不公平,那么我承认;如果狂妄是渴望胜利渴望冠军,那么毫无疑问我的确如此。”
“阿里瓦贝内先生,也许你应该思考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一个乖乖听话的牵线木偶,还是一个敢于挑战极限冲击冠军的车手?”
“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窝囊地输掉比赛。”
强硬的姿态狠狠击中阿里瓦贝内的胸口,怒火在胸膛里激荡。
狭窄的会议室里,沉默蔓延,两个人的呼吸都因为情绪起伏而急促起来,令人窒息的对峙让神经完全紧绷起来。
阿里瓦贝内的拳头越握越紧,关节泛白,平平的指尖刺入掌心,他死死盯着陆之洲,似乎要把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生吞活剥。
然而,陆之洲毫不退缩,脊梁笔直、眼神如刀,堂堂正正、胆大包天地展开反击,拒绝成为听话的木偶。
终于,阿里瓦贝内找到声音,“小子,你最好明白,挑战车队的权威是危险的,你正在玩火。”
陆之洲死死盯着阿里瓦贝内的眼睛,“那你也最好明白,我不是基米-莱科宁,我不会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我知道我只是二号车手,我也知道法拉利随时能够和我解约,我还知道你的手里掌握我的生杀大权。”
“但是,只要我站在赛道上的一天,我就会牢牢把握冲击冠军的每次机会,我不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花朵。如果你们想要更换一位温驯的乖宝宝,请自便,我相信围场里无数车手愿意成为你们的牵线木偶。”
“我。不。在。乎。”
云淡风轻,平铺直叙,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掷地有声,甚至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张扬和狂妄,硬生生地压制住了阿里瓦贝内。
然后,陆之洲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缓缓站立起来,不紧不慢地整理一下衣服,礼貌地轻轻颌首示意,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甚至还轻轻地关门,哪里像刚刚吵架完,那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姿态让阿里瓦贝内目瞪口呆。
空气里,只剩下阿里瓦贝内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门外,陆之洲也看到满脸错愕、不知所措的弗兰基佩妮。
显然,她期待着怒气冲冲面红耳赤的狼狈模样,结果却看到陆之洲展露和煦阳光的笑容,她一下就愣住了。
“西尔维娅,比赛结束,我想在家里待两天,可以吗?”
弗兰基佩妮:?
这正常吗?她刚刚就在门外清清楚楚地听见里面的争吵,但一转身却看到这一幕?
陆之洲是认真的吗?
专业素养还是让弗兰基佩妮点点头,“当然,完全没有问题。阿塞拜疆的比赛之前有两周的休息时间。”
“不过,你不是准备这周搬家嘛?尽管搬家全部交给专业人士,但进入新家之后还是需要花费时间整理。所以,你自己安排好时间。如果你想在家里多待两天,那就把搬家的事情推迟到阿塞拜疆之后。”
絮絮叨叨一番,弗兰基佩妮还是没有忍住,“之洲,你还好吗?”
从以前到现在,弗兰基佩妮的立场从来没有改变过,她站法拉利,她渴望见证法拉利重回巅峰的时刻,莱科宁也好、陆之洲也罢,包括维特尔都是一样,在她眼里一视同仁。
今天,不止因为陆之洲力挽狂澜拯救法拉利灾难性的一个周末,更因为维特尔的一己之私伤害车队利益。
弗兰基佩妮无条件地站在陆之洲这边。
陆之洲笑了,显得人畜无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呢,“我很好,我哪里不好?”
弗兰基佩妮轻轻吐出一口气,“别责怪毛里齐奥,作为车队领队,他需要监管整支队伍,他不喜欢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我知道。”陆之洲轻轻耸肩,“在其位谋其职,我理解。”
“我非常愿意配合团队,毕竟,仅仅依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比赛的,更不要说胜利了。但我也需要他知道,我的工作就是在赛道上将赛车发挥到极致,冲击冠军。我不会为赛道上竭尽全力争取胜利的行为道歉。”
“我可不是一个乖孩子。”
一句自嘲的调侃,弗兰基佩妮终究没有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也跟着开玩笑,“非常好,尽管以前我就有预感了,你可能不是一个乖孩子,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了,谢谢帮忙确认。”
其实,陆之洲并不担心冲突。
不止赛车而已,全部竞技体育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渴望胜利,但冠军只有一个,冲突在所难免。
今天,正好借助这次机会顶住压力表明立场。
也许,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可能失去某些本来应该属于二号车手的安全感,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和位置。
但如果不说呢,继续沉默、继续当一个听话的影子、继续放任维特尔的咄咄逼人?
那他就将永远被钉在二号车手的位置上,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正如莱科宁过去几年在法拉利的处境。
在赛道上,他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结果,倾尽全力、毫无保留,昂首挺胸地面对竞技较量的最终结果。
但他拒绝被困在别人的规则里,丢掉自己的棱角和个性,丢掉自己的姿态和勇气,那不是他。
深深呼吸一口气,陆之洲完全不紧张也不焦虑,恰恰相反,他庆幸自己抓住了机会。
他意识到,他不是想和维特尔争一个位置,他想争的是在围场里的一份存在价值——
冠军,从来不是依靠施舍礼让而来的,如果想要,那就必须主动出击。
弗兰基佩妮抬起头瞥了陆之洲一眼,少年心气在午后残阳里肆意张扬,再次唤醒法拉利的昔日荣光。
她又回头看了会议室一眼,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今天晚上辗转难眠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陆之洲。
一如法拉利维修区,此时此刻华夏大陆的社交网络也正在迎来一场风暴,以陆之洲为圆心的风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