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一碗羊肉汤(1/2)
第195章 一碗羊肉汤
夜色深沉,襄阳古城渐渐沉入一片湿漉漉的静谧之中。
雨初歇,天空如墨,唯有檐角残留的雨水,一滴、再一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微的清音,回荡在寂寥的长街深处。
街道两旁,店铺早已熄了灯火,木门紧闭,只余几扇窗隙间透出零星光晕,映出几分人烟褪去后的萧疏。
长街尽头,一盏旧灯笼悬在挑出的布幌下,随风轻摇,昏黄的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那是一个卖羊肉汤的摊子。
锅灶设于檐下,一口深锅正咕嘟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裹挟着羊肉与香料的暖香,在清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
摊主是个鬓角微霜的老者,躬身搅动着汤锅,身影在灯笼下显得格外沉默。
偶尔有晚归的行人缩着脖子走过,脚步声在湿石上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更衬得这夜深长。
硕大的陶制汤锅架在泥炉上,锅盖边缘“噗噗”地冒着绵密的白汽,浓郁醇厚的肉香混合着一丝丝暖融融的辣椒辛气,在这阴冷的空气里地弥漫开来。
老汉系着布围裙,正用长柄铁钩熟练地掀开锅盖。
霎时间,更汹涌的热汽奔腾而出,带着一股极鲜极浓的香气。
锅内乳白色的汤汁仍在滚沸,大块带骨的羊肉在其中沉沉浮浮,已被熬煮得酥烂,色泽诱人。
老汉探入长筷,精准地夹起一大块连着筋膜的腿肉,捞出锅时,饱满的汁水顺着丰腴的肉纹滴落。
肉块被置于厚重的榆木案板之上,他另手取过一柄厚背薄刃的切刀,手起刀落,“笃笃”之声沉稳而富有节奏。
刀刃过处,肌理分明羊肉应声而开,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每一片都微透脂光,热气腾腾。
两大只粗陶海碗早已备好,切好的羊肉被迅速码入碗底,堆得尖尖当当。
接着,老汉执起长柄木勺,深入滚沸的汤锅深处,稳稳舀起一勺醇厚雪白的原汤,手腕高高扬起,一道滚烫的乳白瀑布凌空落下,精准地冲入碗中,激得碗底的肉片微微震颤,浓郁的香气被这热力一逼,轰然炸开。
随即,老汉又拈起一小把嫩绿的葱,刀光轻闪,葱沫雪落般撒在汤面之上,翠绿点缀着乳白,霎是好看。
最后,他从一旁的炉膛里勾出两个烤得焦黄酥脆的芝麻烧饼,饼身浑圆,表皮裂开细纹,露出内里层层迭迭、吸饱了炉火香气的面瓤。
“二位道爷,您的汤,饼小心烫。”
老汉将两大海碗羊肉汤和盛着烧饼的竹筐,端到仅有的两位客人面前,声音带着一股朴实的暖意。
齐云与张道云相对而坐。
齐云含笑对老汉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他先低头,深深嗅了一下那扑面而来的香气。
那是羊骨慢文火熬出,和肉脂交融的丰腴,同时带着微微辛香。
他执起陶勺,舀起一勺汤,轻轻吹散些热气,送入口中。
舌尖先触到的是汤的滚烫与醇厚,随即,一丝恰到好处的辛辣悄然浮现,不显突兀,反而像点睛之笔,激得那鲜味层次愈发分明。
一股暖意自喉头直坠丹田,旋即扩散至四肢百骸,令人忍不住微微喟叹,通体舒泰。
再夹起一片羊肉,炖得极是火候,入口稍抿即化,肥瘦相间处脂香丰盈,却毫无腥膻,只有满口的鲜嫩与甘醇。
掰开那烤饼,焦香扑鼻,内里软韧,蘸入汤中片刻,待其吸饱了鲜美汤汁,再送入口,面香、肉香、汤香浑然一体,是人间最踏实满足的滋味。
连喝了几口,额角已微微见汗,体内的寒气被彻底驱散。
齐云放下勺子,看着对面同样吃得专注的张道云,不由微微一笑:“秦骁回去禀告,那位太守大人十之八九要设宴相请。
山珍海味,玉液琼浆,岂不胜过这街边小摊?
张道友为何不去赴那宴席,反倒随贫道来此啖这粗食?”
张道云闻言,停下动作,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澄澈的笑意,眼神干净得如同雨洗过的天空。
“齐道长说笑了。太守宴席,自是礼数周全,珍馐罗列。然贫道乃方外之人,随师修行,粗茶淡饭惯了。
那般场合,觥筹交错,言辞机锋,反觉拘束。
远不及这一碗热汤,一张烤饼,来得自在痛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寂静的街巷,语气坦然:“况且,修行之人,口腹之欲本是小事。
此间烟火气,市井味,亦是一种红尘历练。
赴宴是酬酢,在此是修心。
贫道觉得,此刻与道长在此对坐,观这暮色人间,品这碗热汤,所得之自在安然,远胜那高门盛宴矣。”
齐云听着,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与更深的慨叹。
眼前的张道云,心性质朴,道心剔透,与后世那戾气缠身、堕入鬼道、手染百姓鲜血的狰狞模样,判若云泥。
时光之错位,因果之玄奇,莫过于此。
他沉吟片刻,似有所指地道:“张道友心性澄明,不拘外物,甚好。
世间万象,有时看似繁着锦,烈火烹油,实则暗藏迷障,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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