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狄仁杰入伙(又长又粗的大章节)(2/2)
“狄公请起!”李贤连忙扶起他,心中激动万分,“得狄公相助,本王如虎添翼!”
刘建军也肃然道:“狄公放心,我们晓得轻重,积蓄力量,广结善缘,等待时机嘛!”
狄仁杰点头,重新落座,神色已与方才不同,更像是一位投入阵营的谋主:“既如此,那北易南粮之事,便依刘长史之策,我们私下谨慎进行。
“狄某南下之后,会立即着手筛选可靠之人,建立秘密渠道,殿下与长史在北地,需全力保障布产出与质量,此乃我等目前最重要之根基。
“不知狄某可否……”
他话锋一转,目光中带着一丝恳切:“……可否有幸亲眼一观那布工坊?
“并非信不过殿下与长史,实因此事关乎重大,狄某需亲眼确认其产能、质量之稳定性,心中方有底气在南边运作。再者,或许也能从旁提供些微末建议。”
他这话合情合理,既表达了重视,也显露出他本身性子的谨慎。
李贤闻言,与刘建军交换了一个眼神,刘建军微微点头。
这一幕落在了狄仁杰眼里,让狄仁杰看着刘建军的目光又深重了几分。
“这有何难!”刘建军爽快答应,“狄公想看,随时都可以!工坊就在城外终南山脚下的大义谷里,咱们现在就可以动身!”
“大义谷……”狄仁杰沉吟片刻,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地方,“可是靠近子午谷的那处峪口?确是隐蔽之所。如此甚好,那便有劳长史引路了。”
……
不多时,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便载着三人驶出沛王府,朝着长安城南的终南山方向而去。
车行近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大义谷山谷,谷口有人暗中看守,见到王府马车标记,悄然放行。
刘建军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引路:“狄公,请!这边便是纺纱织布的工坊区,咱们的核心可都在这儿了。”
刘建军直接把狄仁杰带进了生产布的车间,巨大的水转大纺车首先映入眼帘,借助水力,带动数十个纱锭同时飞转,效率远非人力手摇可比。
纺出的纱再被送至一旁的织机处,织工们手脚并用,梭子飞快穿行,一匹匹厚实柔软的布便渐渐成型。
刘建军如数家珍地向狄仁杰介绍着各个环节,从采摘处理,到纺纱织布的原理、效率,再到成品布匹的优势。
他特意拿起一匹刚下织机的布递给狄仁杰:“狄公您摸摸看,这质地,这厚度,冬日里做衣做被,保暖效果极佳,价格却只有同等绸缎的十之一二,甚至比好些麻布还便宜耐用。”
狄仁杰仔细抚摸着手中的布,他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巧夺天工,利国利民!此物若能推广,实是百姓之福,只是……狄某有一事不解。”
狄仁杰从进来的时候眼神中就流露出困惑,但他一直没说,直到现在看到布成品才发问。
“狄公请说。”
“狄某方才见到那些织机……似乎不曾有人转动纱锭,就连飞梭也是无功自转……这,是如何做到的?”
狄仁杰指着那高效运转却不见明显人力驱动的纺纱机和织布机,脸上写满了惊奇。
他并非不通实务的官僚,深知如此高效意味着什么。
李贤看了一眼那些纺纱机,瞬间了然,纺车是经由水力风车转动牵引,而水力风车是架设在大义谷旁挖通的水渠上的,所以从车间内部自然是看不到水转大纺车的,故而狄仁杰有此一问。
刘建军笑着解释道:“狄公观察入微。此非人力,乃借水力也。”
他伸手指向车间一侧墙壁高处开出的几个方形孔洞,几根粗大的木制传动轴从中延伸进来,连接着车间内的机器,此刻正随着某种外部的力量匀速转动。
“工坊依山势建于谷中溪流之畔,我们在上游筑坝蓄水,又开挖渠沟,引导水流冲击巨大的水轮,水轮转动,再通过这一套连环枢机与传动轴,将力量传递至每一架纺车与织机之上,如此,一水之力,可抵百人之功。”
刘建军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这就叫水转大纺车和水力织机!咱们这八个车间,动力都来自那几架大水车,不然光靠人手摇脚踏,哪供得上这么大的产量?”
狄仁杰顺着李贤所指望去,脸上惊叹之色更浓:“原来如此!巧借自然之力,以代人工!
“殿下与长史竟能造出如此巧夺天工之物,化涓涓细流为无穷动力……此物之利,岂止于织布?若推而广之,用于碾米、锻铁、造纸……天下百工,效能皆可倍增!此真乃泽被后世之创举!”
他越是了解,越是觉得这沛王府所藏的秘密和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惊人。
这已不仅仅是救灾活民之策,更蕴含着变革生产力的巨大能量。
“狄公过誉了,不过是些取巧的法子,当前还是先解燃眉之急要紧。”李贤谦逊一句,将话题拉回。
刘建军也笑道:“狄公,这车间看完了,我再带您去看看别处?这整个山谷,咱们可是规划成了一个生态园。”
“生态园?”狄仁杰对这个新奇词汇感到不解。
“呃……就是自成一体、循环生息的意思。”
刘建军一边引着狄仁杰向外走,一边介绍,“狄公您看,沿着谷底溪流两岸建的,是八个大型车间,各有分工。
“那边是匠人们的宿舍、食堂,还有休息的地方,再过去些,我们还弄了畜牧区和试验田,养些牲畜,种点菜蔬,尽量让园子里的人能自给自足,日子也好过些。”
狄仁杰极目望去,但见整个山谷规划得井井有条,生产、生活、种植、养殖区域错落有致,数千人在其中忙碌,却秩序井然,生机勃勃,与外面的灾荒景象恍若两个世界。
他再次感叹:“自成天地,循环生息……刘长史真乃治世之奇才!殿下得此臂助,实乃大幸!”
三人一边交谈,一边缓步参观,狄仁杰看得非常仔细,不时询问细节。
……
“最后这里,便是我们的账房区了。”刘建军最后将狄仁杰引到了一处库房前。
狄仁杰一怔,随即急忙道:“既是库房要地,狄某就不便参观了……”
“不,狄公您还真得参观一下。”刘建军笑呵呵的看向狄仁杰,语气意味深长道:“这里面记着的,可不光是银钱往来……”
李贤一愣。
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刘建军,刘建军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狄仁杰也瞬间恍然,呵呵笑道:“既如此,那狄某便僭越了!”
刘建军笑呵呵地推开库房的门,一股混合着墨香、纸张和淡淡絮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外面工坊的喧嚣不同,这里显得安静而有序。
库房内部空间很大,一排排高大的架子上整齐码放着一捆捆新织好的布,角落处则设有多张书案,十数名账房先生正埋头拨算盘、核对账目、记录单据,见到刘建军和李贤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忙你们的。”
刘建军随意地摆摆手,目光却在人群中看似无意地扫过,最终落在了靠里侧一张独立书案后的一位账房身上。
那人正背对着门口,专注地核对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似乎并未察觉有人到来。
刘建军引着狄仁杰和李贤,状似随意地在库房内走动,介绍着布的库存管理、出入库流程以及与其他商队的交易记录。
狄仁杰听得连连点头,对这些细致入微的管理方式颇为赞赏。
然而,刘建军说话的声调似乎稍稍提高了一些,恰好能让库房内的大部分人听到,包括那位背对着他们的账房。
“……尤其是与江淮、剑南那边过来的几个大商队的交易记录,一定要核对清楚,他们运来的粮食是救命的东西,咱们给的布也不能短了斤两……”刘建军说着,脚步便自然而然地挪到了那位独立账房的附近。
就在这时,或许是听得入神,或许是本就打算起身取东西,那位背对着他们的账房先生忽然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他与狄仁杰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狄仁杰脸上的从容赞赏瞬间冻结,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事物,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一个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称呼被硬生生扼住,化作一声极低却充满极致惊骇的吸气声:“……是……是您?!”
他认出来了。
尽管对方衣着朴素,形容也有所改变,但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已被废黜、理应远在房州严密监管的前皇帝——庐陵王李显!
李显也是一愣,但他并不认识狄仁杰,或者说不记得眼前这个“小人物”,带着询问看向李贤:“王兄?”
刘建军和李贤都在这里,李显哪怕是再蠢,也知道能被这两人带进来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所以他并没有惊慌。
李贤并未回应,只是给了李显一个安心的眼神。
而狄仁杰在经过最初的震惊过后,电光火石间,许多线索瞬间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为什么王勃特意交代他要来长安一趟,若只是为了投诚,大可以以密信交往,甚至双方留下的密信还能成为拿捏对方的把柄。
又为什么刘建军要带他来参观厂房,这偌大的生态园出现在长安城,为什么朝中以及地方没有丝毫风声。
以及为什么刘建军在门口露出的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李显在这里!
毫无疑问,要想藏下生态园,地方长官,或者说以前的三朝元老刘仁轨,现在的雍州长史苏良嗣都在其中出力不少。
刘仁轨帮李贤,狄仁杰倒是能想明白,毕竟刘仁轨为人持重,且忠于李唐,但苏良嗣,狄仁杰一直以为是受了刘仁轨的授意,现在看来,根本原因就是庐陵王李显在其中帮了忙。
甚至,李贤还专门把李显从房州给带出来了!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狄仁杰想明白了刘建军带自己进来库房的原因。
李显肯定不能长久待在长安,他需要被人送回去。
而送他回去的人选……就是自己。
“殿下,刘长史……”他苦笑一声,脸上全是一种“上了贼船”的无奈:“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刘建军则是耸肩,笑了笑:“若胆子不大些,这生态园也都不会存在了。”
说到这儿刘建军脸色郑重了一些,道:“我知狄公谨慎,但有的事儿……非谨小慎微所能解决的,狄公先前也说了,此次关中旱灾,您在宁州碍于官身体统,未敢行此非常之法,结果呢?
“宁州百姓虽有改善,但恐怕也不及长安百姓吧?
“此事亦是如此,若不兵行险招,苏良嗣又何以会全力配合沛王殿下?退一万步说,甚至说得刻薄一些,就算苏良嗣同意协助沛王殿下,可若是庐陵王不出面,我等如何利用这个把柄拿捏住他?
“对狄公,亦是如此。”
李贤觉得刘建军的话说的有些太刻薄,也太尖锐了。
但他没说话,他信任刘建军。
狄仁杰脸色变幻了许久,这才重重点头:“刘长史所言在理,是老夫有些迂腐了,殿下与刘长史带狄某来此处,应当是为了顺道送庐陵王殿下回房州吧?”
刘建军咧嘴一笑:“瞒不住狄公,把您拖下水了。”
狄仁杰摇头苦笑:“狄某既已至此,见了不该见的人,听了不该听的话,便已是局中之人,这趟浑水,想不蹚也不行了。”
随后,他脸色一肃,郑重抱拳道:“此事狄某应下了!必当竭尽全力,护送庐陵王殿下安全返回房州。”
听到这儿,李贤终于松了口气,拱手道:“有劳狄公!大恩不言谢。”
“份内之事。”狄仁杰回礼,神色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睿智,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份无比沉重的担忧。
……
狄仁杰带着李显走了。
他本就是受了王勃的指示,在赴任江南巡抚使的途中来长安一趟,此间事了,自然是要继续去赴任的。
李贤和刘建军在长安城门外目送着他的车马离去,直到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扬起的尘土缓缓落下,李贤的心也才像那些尘土一样尘埃落定。
“建军,方才……你对狄公所言,是否过于直白甚至……尖锐了?我虽与他相交不深,但能看出此人心中自有丘壑,若因此心生芥蒂,岂非适得其反?”
刘建军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望着狄仁杰离去的方向,目光带着一种李贤看不懂的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似的。
良久,他才转过身,脸上惯常的轻松笑意收敛了许多。
“贤子,”他开口,声音平稳,“你觉得狄仁杰是什么样的人?”
李贤一怔,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能力卓著,明察秋毫。”
“不错。”
刘建军点头,道:“狄仁杰是一个极其聪明、且极其自信的人。
“他的聪明,在于能于纷繁乱象中一眼看到本质,他的自信,在于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对付这样的人,迂回试探、言语笼络,效果有限,甚至可能被他看轻,认为我等心术不正或能力不足。”
“所以你就选择单刀直入,甚至不惜言语相激?”李贤若有所悟。
“差不多,但最主要的还是他的性子。”
刘建军的眼神又带上了那种李贤看不懂的锐利,“他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过度的谨小慎微了,有时候你不逼他一把,他甚至都不敢迈出最后这一步。
“这是这个人的优点,但也是这个人的缺点。”
李贤不解。
“算了,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他这性子将来会有人治他的,但现在,能逼他一把的人只有我。”
刘建军耸了耸肩,咧嘴看向李贤,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还好,他现在也是咱们的人了,以后如果我不在了,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听取他的建议。”
李贤一愣,他没在意刘建军话里对狄仁杰的过度信任,而是紧张问道:“你为何会不在?”
“不是说了如果么,难不成我还能跟嫂子似的天天跟你同食同寝啊?”
刘建军翻了个白眼,朝城内走去:“走了,回去换换口味,显子在这里这些时日,我火锅都要吃吐了!”
李贤快步追了上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