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早已被你填满,再容不下旁人(2/2)
“等办完博儿和牡丹的婚事,大娘就回去了。”
“婚事?”文俶一怔,目光惊诧地转向静立一旁的牡丹,“文博哥哥要和牡丹姐姐成婚?”
西窗的日头下,牡丹深深垂首,连耳根都染上嫣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我、我先去厨房准备晚膳……”她声音细微,说着就要转身。
“我也去帮忙!”文俶立即起身,“牡丹姐姐,等等我!”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逃也似的离开堂屋。
李大娘望着那两道逐渐看不清的倩影,脸上笑容慢慢消失,眸光更显浑浊。
“牡丹姐姐,怎的突然就要成婚了?”文俶跟着牡丹进了厨房,小心询问着。
厨房里,蒸锅正冒着白气。牡丹低头整理手中青菜,声音轻柔:
“文俶妹妹,这婚事……说来也不算突然。”她指尖捻着菜叶,“我早就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嫁。”
“可先前不是说,要等文博哥哥金榜题名后,再风风光光地迎大娘和你一同入京么?”
牡丹抬起头,灶火映得她眼眸亮晶晶的:
“妹妹,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思念一个人时,满心满眼都是他,只盼着能日日相伴。哪怕只是静静坐在他身旁看着,心里也是满的……”
文俶低头不语,指尖在案板上轻轻划着。这滋味,她何尝不懂。
“大娘见我终日神思不属,便让我陪她进京来寻他。”
牡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本想着能陪在他身边就好,谁料前几日大娘突然提起……要为我们完婚。”
“那文博哥哥他……答应了?”
牡丹轻轻摇头,耳边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他没答应,却也没拒绝。只说如今……不宜成婚。”
她将择好的菜放进盆中,水声哗哗。
“我明白的,他是想等功成名就之时……我愿意等。”
夕阳渐渐铺洒,两个姑娘在灶台前各自沉默,只有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自牡丹抵京,李文博的日程便极有规律。
晨起闭门苦读,午后外出访友,总要待到暮色四合方归。
这日他踏进院门,竟见文俶坐在母亲身旁说着话,心头蓦地一喜,面上却仍维持着平日里的淡然。
晚膳时,文俶谈笑如常,与众人说笑打趣。唯独李文博察觉出异样——她今日的笑声太过清脆,眉眼间的欢愉也太过刻意,不似往日那般娴静自持。
膳毕,他借着商讨漕运细则的名义,将人请进了书房。
门扉方合,他便将她揽入怀中,让文俶侧坐在自己膝上。手臂环住不盈一握的腰肢,低头望进那双失了神采的眸子:
“今日过来,可是心里不痛快?”
“文博哥哥既已谈婚论嫁,你我这般实在不妥。”她说着便要起身。
“谁说我应了婚事?”他将人圈得更紧,“即便真要成亲,新娘子也只会是你,莫要胡思乱想。”
“这时候还想瞒我?”文俶抬眸看他,“上回问你是否心仪牡丹姐姐,你便避而不答。”
“待牡丹,我只有兄妹之谊。”李文博轻抚她的脸颊,“但文俶,你是我李文博此生挚爱,岂能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她声音微颤,“为何不当面回绝?”
烛火轻轻摇曳,在两人紧贴的身影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李文博的手轻轻抚过文俶的衣袖,目光渐沉,仿佛透过眼前的她,望见了那些尘封的过往。
“我的生母与牡丹的母亲,当年都是牡丹楼的姑娘。”他声音低沉,“阿娘在做妆娘时与她二人相识,叁人结为金兰。我和牡丹,还是阿娘亲手接生的。”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深深浅浅的影:“我们从小就有叁个娘亲,二人一块儿挨打,一块儿捉弄老鸨,也一起面对身为伶人后代的命运。”
他环住她腰际的手臂微微收紧。
“我是男子,本该的命运是做龟奴或是相公,运气好些,或许能当个乐师。可偏偏生了这张脸……”
李文博苦笑一声,“给娘亲们惹了不少祸事。”
文俶静静地听着,感觉到他呼吸变得沉重。
“后来,楼里教书的先生说我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就因这句话……我的生母和牡丹的娘亲,都送了性命。”
长久的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有烛芯噼啪作响。
“如今我逃出来了,也必须把牡丹从那个火坑里救出来。”李文博终于抬首,深深望进文俶的眸子,“她的心思,我怎会不知?若在遇见你之前,或许我会因这份恩情娶她为妻。但如今……”
他执起文俶的手,压在胸口,又轻轻捧起她的脸:“这里早已被你填满,再容不下旁人。”
指腹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我本该当面回绝这门亲事。可牡丹自小孤苦,受的苦比我更甚,阿娘又视她如己出,这些时日相处,你也知道她是个多好的姑娘。”
李文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文俶,若换作是你……会如何抉择?”
文俶轻蹙着眉,手指不停揪着他的衣带:
“可你我如今这般……若日后让牡丹姐姐知晓,岂非伤她更深?”
“拒婚之事,需得从长计议。”
他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间,“不仅是牡丹,阿娘素来身子弱,若当场回绝,只怕要气出个好歹。”
眼下唯有暂缓时日,待牡丹想通了,阿娘那边自然就好办了。
李文博忽然低头,鼻尖轻蹭过文俶的脸颊:“这般在意我的婚事……”唇瓣若即若离地擦过她的唇角,“莫不是在吃味?”
文俶偏过头去,却被他指尖轻托住脸颊,耳尖悄然漫上绯色:“谁要吃味……”
未尽的话语全然被温柔封缄,他含着那两瓣柔软辗转厮磨,直到将她紧绷的身子尽数融化。
二人只余渐重的呼吸交织在暮色烛影里。
“傻姑娘……”他吐纳着她的气息,缠绵呢喃,“我连命都能给你,怎会不要你。”
夜色渐浓,文俶念及侯羡素日阴晴不定的性子,不敢在寓馆久留。虽与李文博依依难舍,却也只能匆匆作别。
李文博执了盏风灯,执意要送她回去。二人并肩走在深长的巷弄里,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低声絮语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忽闻马蹄渐近,如雷在侧,一辆朱漆马车自暗处疾驰而来!
文俶惊得向后踉跄,李文博伸手欲扶,却见一道蓝影如电闪过,车帘翻卷间,文俶已被掳入车内。
不待他反应,马车已绝尘而去,唯余滚荡烟尘中那盏跌落在地的孤灯,火苗在夜风里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