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2)
天黑后,马车四周缀了灯瓶,忽晃晃的火苗在罩子里摇来撞去,总也离不了烛心,跳不出方寸天地。
路上人渐少,可仍不能掉以轻心。门客极有眼sE,见有人过往便闭口垂眸不言,等人行去三丈远,才边走边贴着车窗喁喁,
“……都打听清楚了,据说是胡有翁下的令,不过是做戏给外面看的,谁不知道虞家门前两座看门狗,一个是蒋元,一个是他胡大人。移不移监也是扯牌子画符,糊弄上边儿,到底如何判,都得看老相爷的面子。”
“公子若不放心,可安排人走一趟。只是眼看日子近了,就怕引火烧身,又生事端。”
他自以为面面俱到,面上露出自得的笑,猛不丁被声冷哼拽回神,不敢再有些许松懈。
只听公子辛说道,“胡大人是有意思,名有翁,字入山,里外写满算计,唯独缺了心眼。”
那人低下头憋笑,想起里面这位主子从来学不会客气。
“那您瞧这事儿,是不是虞家……”
隔着一扇挡风的窗子看不见脸,也能听出公子辛口吻中罕见的倦意。昨日聂家的马车载着人上门,京府衙门和京畿卫处处是人JiNg,少不得事后揣摩其中关节,连带看姚织的眼sE也意味深长。
出人意料的,虞岚与聂辛这两人,一个过门不入,一个避而不见,倒是罕见地步调一致,没有节外生枝。有人来认了尸,案子便好办许多。不过也有些疑点无从求证,凶手被虞都尉就地斩杀,用他的话说,是那人眼见人赃俱获一心求Si,他又一门心思放在那柄可疑的刀上,自然不会多做防备。
本以为Si的两人都不是什么角sE,一命抵一命,案子就此打住也是常理。可巧就巧在其中一人的身份十分耐人寻味,事后翻看户籍竟也是云州人,寻着根m0下去更了不得,连虞相都被抬出来。那位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娘子是一问三不知,真真假假正教人m0不清头脑,还是翰林院的蒋大人亲自跑了一趟,传相国的话叫停,先收敛尸身再做打算。
“辛公子,到地方了。”
门客被打断思绪,抬头却发现并不是金又还的牌匾。
这两日公子辛出门的次数明显多了,也不避着人,上下都知道他把姚nV带在身边。京府衙门那边被封了口,可办事的人不是傻子。归根结底又是虞聂之争,眼下事态尚不明朗,衙门里已陈了两具尸,真是要往深处细究,指不定说过的哪句话、看到的什么事,都能被揪到台前抖个g净利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经手的一概闭目塞听,生怕来日Si得不明不白。
不过也防不住众人心里纳闷,就说多有意思,亲爹是虞相旧识,nV儿跟在聂辛身边,牢里还有个立场不明的nV婿,明日那儿戏过场似的会审立刻变得万众瞩目起来。
公子辛下了车,里间早有人候着,巴巴儿引着贵人朝楼上去。门客两手cHa拢躲在檐下避风,冻得人不住地哆嗦,只得想些杂事分散JiNg神。思绪转着转着,飘回了早先的一幕。
那时牢里刚传出Si讯,他们一群人急得团团转,生怕这种晦气事碍上聂大夫的身,凑在门前等着进言。到头来老的没见着,反而是最不正经的公子辛出面,几句话把人打发了。
他顶着一张狐狸脸,眼皮懒抬一下,姿态傲慢,“仕子闹事,何为?”
答,“为不公。”为无辜Si去的同窗,为晦暗不明的前途。
又问,“谁人之过错,谁人之功德?”
答,“大夫之失,相国大德。”自四月聂仲甫在朝堂上把苗头对准国子监,踩了读书人的尾巴,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仕子闹事的背后是以聂家为首的公卿门阀借此机会给圣上上眼药,此消彼长,一向乐于提拔寒门子弟的相国据理力争,为虞家博得万千美名。眼看着案子撞上皇子大婚被搁置案头,牢里无权无势的穷书生命如草芥,Si得无声无息,在此关头交由大理寺复审,加之胡有翁的背景作保,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出是谁撬动了其中关节。只待此事尘埃落定,怕是放眼九州,从此案台不供孔孟,该给他虞相国塑金身了。
人人心知肚明的事,为何还要费工夫再问一遍?门客面面相觑,等抬眼看向神sE泰然的公子辛,一人惊叫出声,
“将计就计?!”
虞家想要充翼二州,那就给他们好了,自始至终聂仲甫就没把那些算计看在眼里,更何况下旨抓人的是圣上,延后再议的也是圣上。这天下可供博弈的棋子太多了,相国想吃香灰当活神仙,聂家可不和他争,商人本X,捏在手里的真金白银才是y道理。
虽然不知聂大夫留了什么后招,再看向公子辛那副跋扈的眉眼时,众人竟莫名其妙地感到心安。
既然由得他上天入海,看来离大难临头还远着呢。
思及此,门客对那位姚姓娘子愈加好奇,频频探头朝上看,试图瞥见几眼端倪。
客栈的厢房里,姚织和公子辛一坐一站。屋里点着蜡烛,她披一身打补丁的宽大旧袄坐在浑浊的光亮中,抬眼看去似是落满了灰。短短十二个时辰,整个人像一枝脱水g萎的花,连发梢都失去了光彩。
里外进出的是何人也不在乎,只把洗得发白的包袱抱在怀中,眨也不眨地盯着桌上一点凝g的油渍看。
聂辛进门后先是四下环视,把这间便宜厢房尽收眼底。他难得没摆酸脸,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就着楼底门前的灯笼看清对面酒楼牌匾上的字。
周身裹在玄sE狐裘大氅里,露出霜白的一张脸,屋里烛火被风扰得忽明忽暗,看不清五官,更看不清脸上的神sE。他没在窗前久待,片刻便转过身,隔着圆桌与姚织对坐,抬手掐了烛心,丝毫不在意火苗在指尖燎过。
屋内霎时坠入黑夜。窗子还开着,随风送进不知何处的光亮,堪堪落在两人脚边。
是姚织率先开口,问道,“是你么?”
她声音哑得像刮锅,吐字如游丝,面子里子都耗损得厉害。
聂辛回道,“不是。”
“哦。”她应了很久,才接上下一句,“不是就不是吧。你不屑撒谎的。”
聂辛稀奇地正过脸,黑茫茫一片,只能看清臃肿的轮廓。他以为姚织憨傻,没想到人家大智若愚,少了好些心眼,反而能参透本质。
就听她继续说道,“他们说我爹曾是相国的学生,还有翰林院的旧识,我都不知,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一生重仪态,到头来Si在了泔水桶里,那么多人看着,都是为了我。”
耳边的声音起伏不定,轮廓也跟着哆嗦,聂辛想到昨日白间匆匆一瞥的尸身,当时心肠y得像石头,十分不屑:以为是何等人物,夸得好听,三千学子之首姚顶天,不过尔尔。
手指碰到袖间那封拆开的信,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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