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唐朝的赛犬(2/2)
“道长且慢。”少年突然蹲下身,指尖轻触小野猪颤抖的脊背,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礼记》云『毋覆巢,毋杀孩虫』,这幼崽尚未断乳,实在可怜。”他一边说著,一边解下腰间锦囊,递给邓锡。“烦劳邓叔將黑嘴留赠道长,某只要这小兽。”说著,他轻轻抱起小野猪,那小野猪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著。
人群霎时炸开锅,眾人都没想到张仪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邓锡捧著锦囊的手直哆嗦,他打开锦囊一看,里面躺著枚西域猫眼石,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烁著迷人的光芒。这猫眼石价值不菲,够买十头猎犬了。
二道长怔了怔,隨即仰天大笑,笑声在山谷间迴荡。“后生可畏!某观黄耳有將帅之风,此犬合该隨你。”他解下黑嘴颈圈,拋给邓锡。“便依张小郎君所言。”
归途上,小野猪蜷在张仪騫怀里打盹,时不时还哼哼几声,可爱极了。黄耳时不时扭头轻嗅小野猪,对这个新伙伴充满了好奇。途经土地庙时,少年忽然驻足。
“环眼贼……”他戳了戳小野猪的朝天鼻,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笑纹里漾著晚霞的余暉。“这名號可衬你?以后你就叫环眼啦!”小野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哼唧了两声,算是回应。
日头西斜时分,张小郎牵著黄耳,带著新收的环眼猪,踩著坊市的青砖往家走去。那环眼猪不过羊羔大小,黑鬃油亮赛过波斯毯,偏生一对招子圆似铜铃,看起来憨態可掬,倒衬得黄耳更加威风凛凛。黄耳叼著麻绳在前头开路,尾巴摇得像端午龙舟桨,欢快极了。路过的西市胡商都纷纷掀帘张望,对这奇特的组合感到十分好奇。
“张小郎好手段!”卖毕罗饼的波斯老叟操著半生不熟的唐话,竖起大拇指夸讚道。“这猪崽莫不是天蓬元帅投胎?咋长得这么招人稀罕!”满街鬨笑里,张仪騫扬眉应道:“阿翁说差了,此乃燕人张翼德转世!看它这小暴脾气,以后肯定能像张翼德一样威风!”话音未落,巷口忽闻鑾铃急响。
五匹枣红马泼剌剌冲將出来,马蹄声如急雨般响起。当先女子身著窄袖缺袴袍,翻卷如云,腰间蹀躞带缀著十二枚狼牙,看上去英姿颯爽。她正是拓跋部小娘子翎娘。翎娘猛勒韁绳,马蹄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嚇得环眼猪直往黄耳腹下钻,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叫著。
“好个张翼德!”拓跋翎朱唇微启,腕间银鐲与鞍韉金饰相撞叮噹作响。“怎的见了本娘子,倒学那缩头乌龟?平日里的威风劲儿哪去了?”她挑衅地看著张仪騫,眼神中带著一丝戏謔。
话未说完,黄耳忽地炸毛低吼,原来是瞧见翎娘背后的猞猁山君。那猞猁通体金棕,隱现墨斑,蹲踞马鞍如虎踞龙盘,威风凛凛。它琥珀色的竖瞳掠过黄耳,竟似人般露出讥誚神色,仿佛在嘲笑黄耳的不自量力。
黄耳何曾受过这般轻慢,当即鬆了麻绳,猛地扑向猞猁。环眼猪也不甘示弱,哼哧著衝上去助阵,獠牙直戳山君腹下。却见那猞猁凌空鷂子翻身,利爪如判官笔点向黄耳双目,速度快得让人眼繚乱。张仪騫情急之下飞起皂靴,想要踢开猞猁,却反被山君借力蹬上肩头,差点摔倒在地。
“猢猻耍把式——净丟人现眼!”翎娘在马上笑得枝乱颤,九曲银项圈映著夕照晃人眼。忽见山君爪风扫过少年衣襟,她脸色一变,急喝道:“畜生休要伤人!”
说时迟那时快,张仪騫就势滚地,抄起一旁的竹筐。黄耳护主心切,竟学那吐蕃氂牛抵角之势,將山君逼至墙根。环眼猪趁机啃咬猞猁尾尖,疼得这林间霸王发出猫儿似的尖叫。
“好个三英战吕布!”翎娘见状,掷出腰间蹀躞带卷回山君,马蹄嘚嘚退至坊墙下。她看著张仪騫,眼中满是讚赏。“张小郎豢养的好牲口,改日定要再討教。”忽又俯身轻笑:“听闻你要与妖怪斗法?”玉指弹过少年发间草屑,“仔细別教妖怪叼了去,到时候可別嚇得哭鼻子!”
暮鼓声里,张小郎掸去衣上尘土,戳著环眼猪脑门笑骂:“竖子险些害某丟丑!下次可不许这么莽撞了。”那猪竟似通人言,哼唧著往黄耳腹下钻,模样十分可爱。过路货郎看得嘖嘖称奇:“这小郎君莫不是会驭兽仙术?咋能把这些牲口训得这么听话!”
归至家门,车娘子正在院中捣药。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儿郎携猪带犬,柳眉倒竖,佯装生气地说道:“莫不是把终南山搬回来了?你这小子,又去哪儿疯玩了?”待听得环眼猪助阵之事,她又转怒为喜,笑著说:“鲜卑儿郎原该与生灵为伴,只是……”话音未落,环眼猪忽用鼻尖拱翻药臼,衔著党参献与车娘子,像是在討好她。
“好个伶俐畜生!”车娘子忍俊不禁,轻轻摸了摸环眼猪的头。“且住东厢房罢,只是夜间莫要拱坏篱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忽见西墙藤蔓无风自动,一团黑影倏忽掠过。黄耳猛然躥出狂吠,却只惊起满树昏鸦,那黑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