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万恶之源(2/2)
虚言心头微震,面上却反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急不缓地將二人引至座中,执起陶壶倾出两盏温茶,
“种將军,夜露沉重,且饮茶暖身。有什么话,慢慢说便是。”
种师道凝眉道:“那高公公自江南点齐三万精兵,正星夜兼程,直扑少室山而来!”
话音未落,竟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虚言急忙运功欲为其疗伤,种师道却抬手阻道:“大敌当前,公子万万不可为老朽耗费真气。这点伤势还要不了命,將养些时日便好。”
刀白凤在旁轻嘆道:“种將军自被那阉人陷害,遭朝廷通缉后,心中鬱结难解,已是积怨成疾。那高公公虽收编了將军旧部,实则军中多有与他貌合神离之人。种將军不愿终老大理偏安一隅,便与我商议,点了五百藤甲兵,化整为零潜入中原,特来助公子一臂之力。”
虚言颇为感动,种师道在座,又不好意思与刀白凤亲热,只好用传音入密对她说道,
“多谢。”
刀白凤淡然一笑,脸泛桃,接著道,“我与种將军取水道行至准安时,种將军暗中联络旧部,本想设计刺杀那阉贼。不料那心腹却透露,高公公已秘密调集三万大军,正往少林寺开拔,扬言要效仿武宗灭佛旧事,血洗少林。”
虚言闻言恍然:难怪符敏仪的人在东京汴梁始终寻不得那鬮贼踪跡,原来是躲到江南去了。
想到此处,虚言问道:“只是阉狗要血洗少林,总要有个由头?”
刀白凤道:“那心腹说,高公公在军议上宣称,状元郎黄裳代天子上香少林,入寺后竟离奇失踪。天子震怒,责令河南府限期破案,少林寺却屡屡阻挠调查,至今未交出黄裳。皇帝遂命平定弥勒教叛乱的高公公回京领赏,顺道围了少林寺,好叫天下人明白谁才是九五之尊。”
“简直是一派胡言!”
虚言拍案而起:“河南府何曾来寺中调查?更谈不上什么阻挠办案。我一直在寺中,
从未见半个官差上门。这分明是那阉人假传圣旨,欲行不轨!”
种师道喘著粗气说道,“即便知道他欲行不轨也別无他法。那阉人此刻正拿著尚方宝剑耀武扬威,说是要血洗少林,寻找黄裳,实际上是衝著公子来的。”
虚言心中暗忖:那日了结黄裳,尸身早被他用化骨掌化为飞灰,任那高公公將少林寺翻个底朝天,也绝无可能寻得黄裳半点踪跡。
只是念及寺中亲朋故旧,更牵掛洗孽堂地窖中那三百万两白银,不由心绪翻涌。
沉吟片刻,他转向刀白凤问道:“藤甲兵可曾到了?”
刀白凤答道:“摆夷將士不諳中原道路,皆是三五成群零星赶来,如今散落在少室山下各处村落,暂借土地庙、城隍庙棲身。”
虚言追问:“到了多少人?”
刀白凤略一思量:“约莫不到半数,二百余人。”
虚言頷首:“足矣。”
见刀白凤面露疑惑,虚言沉声道:“少林寺洗孽堂藏有一笔重宝,总计三百万两白银。乃是前任方丈玄慈大师临终所託,不容有失。你即刻遣摆夷將士將银两全数移往达摩洞。那洞中曲折幽深,如同迷宫,最是稳妥。宝藏入洞后,便交由你与种將军共同看管。”
二人初闻此事,皆感意外。
谁能想到,在这佛门清净之地,竟藏有如此惊人的財富。
玄慈將这笔財富託付给虚言,足见对其信任之深。
而虚言又將此重任交予他们,更是对他们极大的信赖。
刀白凤与种师道点头应允,心中俱是感动。
虚言这么做,绝非心血来潮,自有深意:一来种师道曾为边关大將,刀白凤更是大理王妃,俱是见惯富贵之人,不致见財起意。
二来,二人皆受他救命之恩,刀白凤更已怀他骨肉,可谓託付得人。
再者,若高公公真率大军攻山,达摩洞也可作他们二人的藏身避祸之所。
虚言与二人又密议良久,诸事安排已定,最后说道:“若待三万大军合围少林,纵能诛杀高公公,少林寺也必遭兵燹之灾,千百僧眾难免生灵涂炭。自古擒贼先擒王,我这就动身去迎那阉党。若能半途截击,在路上结果了这奸贼,方为上上之策。”
刀白凤道,“公子杀了高公公,皇帝岂会善罢甘休,定然还要派兵围剿..”
虚言立即冷道,“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连皇帝老儿一起宰了!”
闻言,刀白凤与种师道都是一怔。
刀白凤身为摆夷女子,对世俗的君臣之礼本就不甚执著。
然而种师道却截然不同。
作为赵宋的名臣良將,即使被冤屈通缉,他內心深处也坚信这一切都是高无阳那等奸佞小人作祟所致。
皇帝本人仍是圣明的。
在他根深蒂固的忠君观念里,只需除掉高公公这样的奸贼,清除皇帝身边的蒙蔽,天子便会成为一代明君。
因此,当虚言不仅提出要刺杀皇帝,还怒斥当今圣上为“狗皇帝”时,种师道立时柳眉倒竖。
“公子要杀高无阳,我种师道一百个赞同,但若是要杀皇帝,恕老夫不敢苟同!”
种师道的愤怒,虚言对此毫不意外。
像种师道这类深受儒家文化浸染的老臣,视三纲五常为圭臬,他们认定皇帝天生圣明,而奸臣不过是蒙蔽圣聪的恶徒。
在他看来,真正的“万恶之源”永远在那些奸佞身上,而皇帝不过是被奸臣蒙蔽。
虚言並未急於反驳,而是反问道:“若皇帝真乃英明之主,怎会屡屡被奸贼所蒙蔽?”
种师道涨红了脸,辩解道:“圣人亦有犯错之时!岂能苛求圣上永无差池?”
虚言步步紧逼:“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若有人一错再错,且毫无长进,这又当何解?”
种师道一时语塞。
他心中雪亮,虚言所指正是当今圣上屡屡受奸臣蒙敲的事实。
虚言又道:“若说他是个明君,身边偶有奸佞倒也罢了。但若环伺左右的皆是奸臣,
这又作何解释?是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明,还是根本就是个昏聵无能之人?”
种师道彻底哑口无言。
是啊,他日日痛斥奸臣当道,可究竟是谁令这些奸臣能长期盘踞朝堂?
虚言接著道:“其实那『狗皇帝'一点也不昏!他自私至极,只想盘剥天下却不沾污名。於是便有奸臣主动代行其恶,甘为皇帝之爪牙,为他做尽骯脏勾当!”
说罢,虚言目光直刺种师道。
“老將军难道不想想?为何你们这些忠臣只会將帐记在奸臣头上?为何奸臣虽恶却总能得宠高升?只因你们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万岁爷』,才是这一切罪恶的真正源头!”